临江仙

和落

　　他懒散地斜坐在乌篷船里，呆看着木桌藤椅，任由刚泡的茶氤氲着热气。那满腹的心事和烦恼，似乎也沉入了碧绿的水底。雕花的窗棂已经有些斑驳，自是比不上昔时秦淮的画舫，却让人平添了许多的清愁。

　　他笑了，忽然笑得脸都开始扭曲，在这样一个寒冷而狂热的季节里，他却为了生存躲在一条船上，什么都要一个女人照顾，真是可笑。

　　这是民国二十八年的一个冬天。

　　船外忽地传来了清脆的唤声，他拉开前舱的小板门，掀开了厚厚的帘子。

　　一只瓜皮小船映入眼帘，白衣黑裤的女人摇着橹，小船荡开了一条条的涟漪。待得近了，划船女人握着绳子跳上了乌篷船，手脚麻利地将两条船系在了一起。又转身跳回小船，拿出一个篮子来，“先生，屋里切，外壁冷！”他诺诺地回了船里。

　　不一会便见船娘掀起了帘子。

　　这女子也就20岁左右，并不像西子那般明眸皓齿颦笑咸宜。冻得通红的两手在衣衫上揩了下水，扯开盘发的鲜艳红绳，头发便铺了开来。侧身时乌黑的发间露出了雪白的颈项，就像一幅水墨卷帙无声地散落，又像一座仙山在云海里沉浮。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看见女子走过来，他急忙站起了身，接过女子递上的报纸。“没有什么意外吧？”“恩，莫事，先生放心好勒。”女子说完就向船尾走了。

　　他一开始听不懂她的方言，现在却觉着这是最动听的声语了。

　　“我来这儿有些时日了吧？”

　　“得有个把月了吧，先生，恰菱角，新鲜新鲜的。”

　　菱角已经用小比刀剖开过，他打开了一个，菱肉嫩白，一如船娘的皮肤。

　　《万金缉捕逆贼》，报纸上的头条如是写着。“如果有人出很多钱向你买我，你卖不卖？”跪在船板上切菜的女人不禁愣了一下，“个事我做莫子罗，应了要照顾好你的勒，说噶事作死啊。”女人兴许感觉受到侮辱了罢。他悔青了肠肺，万不该揶揄这个的呢，只好讪讪地放下了报纸，开始写日记。

　　“先生，恰饭来。”船娘烧的菜，总是可口怡人。他把日记本放一旁，也不合上，记得那女子并不识字的。

　　“先生！你在写我啊！”船娘脸上起了绯红，好似打了镜花堂卖的胭脂。他惊愕地问她怎么看懂了。“里头有我名字，咯，就在格里。”红扑扑的手指着她自己的名字。“哦”他像没发生什么似的，继续吃着饭。

　　女子以为是饭菜不合胃口了吧，移了凳子坐在他身傍，幽幽地问到“好切伐？”

　　晚上，乌篷船和瓜皮船的绳索没有解开。

　　很多年以后，当他翻开尘封的日记时，不由得落下了浑浊的泪水。水墨卷帙，仙山云海，都逝去了吧。

　　（大一时候写的，貌似是以韩国国父金九在嘉兴避难的事件写的，其他的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