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后，谁清明

上官冥儿

昨晚，右腿又开始疼了。
我睡不着，在床上替自己揉搓着疼痛部位，指甲轻轻划过麻木的皮肤，酥酥的感觉，有一天这条腿会失去知觉的，我在黑暗中想到此，一阵恐惧袭来。
凌晨一点的时候触亮手机屏，为早起上闹钟。虽然是周末了，却因为繁多的任务压得焦头烂额，哪怕时间足够充裕，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七点半——又改成八点——最后定下的了八点十分。
这个夜里脆弱无比。我不断想起往事，想起最艰难的时候一起承担命运的朋友，想起我们早已失去了联系。如果未来注定了无法共同继续，为何还要拥有相同的曾经呢？是为谁埋好了嗟叹的伏笔吧！
情绪极端不稳定的时刻我很不道德地发了一条骚扰短信：“在我生往这个世界之前，我在哪里？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我又在哪里？”
没有等待回信，发完了就关机。
八点十分桌上有音乐响起，我昏昏沉沉中随意按了一键，也不管闹钟有没有被停止，不再吵我就行。
我就知道自己会这样睡去的——尽管我心里模模糊糊地说：我只赖这么一会儿，等等就起床。
所以手机再次响起时，我几乎是从睡梦中惊醒的。

我以为是闹铃没关上，它不屈不挠地试图叫醒我，刹那间有点后悔上了闹铃——那样的话它将安安分分一上午，直至我十二点自然醒来。
可今天偏偏鬼使神差般在八点十分的时刻做了这样一件徒劳的事。
就如宿命中安排的般——只是为了等待接听这个电话。

屏幕上的号码是妈妈打来的。我想不明白周末一大早她打电话来是为什么。这很失常。
下意识就接听了——无非那些老话：南航又招空乘了啊；多锻炼身体，少在外面吃一次性碗筷啊等等。
“笛儿，你外婆死了。”分明是哽咽的声音，甚至还在抽泣。
脑海中的某个东西猛然清醒了。来不及思索什么，我几乎是下意识安慰她：“没事，没什么……”
那一刻我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我只是刚从梦中醒来——也许我从未从梦中醒来。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甚至分不清我那一刻是否仍然是梦呓。
然而电话是真的，外婆去世了，这也是真的。
她继续哭道：“我叫你哥哥回来，你太远了，你不用回来。”
我闷闷地恩了一声。她听出什么似的问我：“怎么，你起床了吗？”
“起了——我早就醒了……”
“恩，没什么事了。你在那边要好好的……”
挂断电话后我注视着屏幕上显示的日期，我知道这几个数字将有深刻的意义：
2010年4月10星期六 08点15分

外婆死了。
我并没有多大的震撼，说句不孝的话，甚至没有涌起多大的悲哀。毕竟她已经老了，身体也一直颤颤巍巍的，多少次都是从医院抢救回的。她耳背，孙儿孙女们逢年过节聚在一起时也都是玩自己的，她听不清我们说什么，只一个人坐在一边注视着。谈到感情，我能记得的只有少数的几次，她握住我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词，她很老了——说话也不容易听清了。
只是她每年都给我们压岁钱，令我总是很期待见到她似的。
其实今年就该有预见性了。过年那会儿她坐在火炉边，谁也不知道她是否依然神志清醒。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唯有这个行将入土的老人沉默在一边，我不知道在最后的时刻她怀念着怎样的人，我更无法体会她那个时代是如何令她难以忘怀。
要守着怎样的记忆，才能在寂寞中捱过那么多个日暮黄昏呢？
今年她忘了给我们压岁钱——这本是每年的必修课的——这也只是她与孙孩们交流的唯一方式，将她儿女给她的钱交到我们手里。
今年她却忘了。她在三十那天颤颤巍巍地要掏钱给我们，我们笑：“还没到日子呢！外婆真的是老糊涂了。”
谁也没收她的钱，倒是参加了工作的几个表哥表姐们反往她怀里塞了几百。
后来初一拜年的时候，她也就没按惯例发压岁钱了。
是真糊涂了。

我只是听妈妈说我还是个娃儿的时候，外婆常与我睡在一起。我小时候很讨人喜爱——胖胖乎乎的，头发卷起来如洋娃娃。妈妈说，小时候我走去哪里都受宠，大家争着抱我。
那么外婆曾经也很欢喜地抱过我吧。

我最担心的是我妈。对她来说，她的母亲去世了，这世上还有谁是比母亲更亲的亲人呢。
设身处地想着——如果身份换成我，如果是我（未来）孩子的外婆死了，我会如何呢？
我绝无诅咒母亲的意图，只是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也将面临她的离去。
生死无常，这就是尘世。
幸福在来时就带走了未来的希翼。

情醉散人

捧着经卷缓缓走过一年又是一年,见证着一次又一次生与死的离别…….那些曾经熟悉的辞世故人,可还安好? 而后，将这些怀想梳理成一束常青藤，静静搁放在怀念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