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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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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28 20:58: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秋意浓,我心愁。

  同学们三五成群的在谈论着工作上的事,我却独自一个人不合群似的在窗前想自己的心事。

  再过十天,我们就要离开这座美丽的医院,去奔向自己该去的工作岗位了,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呢?

  该死!该死的是我们都是自费医士,工作没有可能象统招生一样被顺利的安排。而我,这个时候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同学们有些是卫生局有熟人的,有些没有熟人的也都靠着老爸或老妈的熟人,早拉好关系,送了礼,有了些眉目。我却没有那么幸运,没有七大姑八大妈的帮忙。

  甚至,这次哥哥放假烟被查,亏了七八万。家里倾囊而出不说,人也空荡荡了,哥和爸因这事出了远门,留下妈妈和我俩个人,孤单单的我心情早跌入谷底。

  我没有想去怨任何人,其实,我只怨自己当初贪玩不懂事,考试时又赶上闹肚子。唉!没有挤上统招生的线,才会弄个自费生。我更不能怨父母,毕竟他们辛辛苦苦也让我自费出来了。往后的路该如何走,那是要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同学们似乎乐开了花,有些高歌着;有些嘻笑着;有此在一旁傻笑着。总之,都是一个个满面笑容,我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好乐的,又有什么可乐的,不就是过十天就解放了吗?不就是工作有着落了。

  说句心里话。我倒有些害怕离开这座已熟悉了的医院。她们心里想的是些什么呢?最起码她们是比我放松多了。

  我觉得房间里太吵太闹,我需要有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整理思绪。否则,在这样的气氛里,空气太稀薄,笑声让我窒息,心纠结成一团麻。

  我向她们飘了一眼,自己独自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房间,到了这幢房子的顶楼。

  这阳台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特别是我的心被困,被烦的时候。这里成了我净化心灵的圣地,当这个久违了的主人一踏上这圣地,这里的太阳和风马上拥抱了这个孤单的身影。

  象往常一样,我找到了我熟悉的那个位置,并靠着坐了下来。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投下了远方的那一幢幢的高楼和一条条闲杂的街。心情总算宽了些。思绪开始飘飞。

  要是自己有一项专长,那么,工作是很容易找的,可惜自己是个医士毕业生,在校念书时什么都学,实习的时候,又是外科,内科的什么都实习了几个月,结果,什么都知道一点点,什么都只会一点点,仅此而已,象个废人。

  我突然有些生气起来,我怎么可以把自己想成个废人。不是说平凡的工作岗位上也有不平凡的人吗?也许是自己心态有问题。常常自卑又时时保护着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不受伤害,既矛盾又自我安慰。现在连工作去向都还没有定数,想这么多也无济于事。

  我想凭着自己在医院学的护理就可以当一个合格的护士。也许,是自己太杞人忧天了。

  我没来由的想这想那,想了很多很多,我庆幸这是我的安全宝地,没有人来打扰我。我仍可以漫无边际的想自己的心事。

  可是,这心情,没多久就被无情的打扰了,有人登楼梯的声音,心里没来由的烦这个不速之客。

  不料,上来的人却是我家邻居张婶。

  她急匆匆的样子,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起身迎上去,赶紧问明来意。

  张婶上气不接下气的对我说:

  你妈病了。

  病了?什么病?

  我一边问一边六神无主的跟着张婶下了楼梯。

  当我来到房间时,张嫂已将我妈的病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我一边想着如何去请假,一边想着妈怎么会得那种病。很快我就请好了假和拿了简单的行李一同张嫂回了家。

  还没到家门口,我就听到我妈歇斯底里叫嚷的声音。我急步奔进门,眼前的妈妈被一条粗绳五花大绑着,妈妈一边叫:

  我不要吃,我不要吃……这情景只有电视上看到过,我的心一阵阵的痛起来。

  你张叔又不在家,我一人又没有办法,只好这样。

  张婶一边解释一边去解绳子。

  我没有心思听张婶解释,看到妈妈这付样子,心都要碎了,眼泪没主似的流了下来。一边扶妈妈坐下,一边问妈妈不想吃什么?

  我不想吃这有毒的东西,我不想吃。妈妈指着张婶说,她就是要我吃,想把我毒死,我不会上当的。妈妈的眼恶狠狠的瞪着张婶。

  张婶的眼睛无奈的和我对视了一下。

  我一切都明白了,看着桌上摆着早已没了热气的碗菜。凄凉的桌子上积满了灰尘。仿佛空气凝固了。

  我觉得妈妈病得不轻了,又嘱付张婶先回家,我只想单独同我妈妈呆会儿。

  我只有一个星期没有回家,妈妈就病成这样了,都怪我自己不好,没有回来陪妈妈。我妈本是个性格内向的人,这次会发病,同我哥放假烟的事有关,一个一向内向的沉默寡言的人,如今病成这样了。

  我心痛的瞧着妈妈。她瘦了。也许,她前几天就病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太不孝了。我自责。

  妈妈由于看到了我,就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里踏实了些。此时,她安静了下来,我就靠着妈妈坐了下来。问妈妈几餐没有进食了。

  妈妈说:这几天,我都不敢吃,也不敢出门。

  为什么?我疑惑的问。

  他们在锅里,米缸里下了毒药,还有猪圈里放了**。我惊恐。妈妈小声的说着,眼睛慌张的看了看四周,继续用很轻的声音附在我耳边说,现在楼上还有人,他们拿着刀想杀我,我整夜不敢合眼。妈妈说着,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神色也慌张的不对劲。

  我只好暗示性的到楼上看了一下,回来告诉妈妈。

  没有人,你别怕。要是他们来,我就用这个打他们。我随手拿把墙角上的一根木棒,晃了晃,对妈妈说。

  妈妈终于象个小孩子似的安静了下来,我要她躺一会儿,我知道她已经好几天没吃没睡了。

  妈妈顺着我的意思上了床,躺了下来,我就坐在床边。叫她合上眼。可是,妈妈总是一下子又睁开,我再次叫她合上,她又睁开。无奈,我也只好进被窝陪她。我搂着婴儿似的妈妈,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妈妈才安心的合上了眼。不久,我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我想妈妈已经睡熟了,可我仍不敢动弹,生怕一点小小的动作就会惊醒她。

  我看着妈妈,眼泪还没干鼻子又开始发酸了。这几天,我是怎么了?整天想着工作的事。以至于把什么都忘了,我真该死!去他妈的工作吧!我宁愿没有工作,也不要我心爱的妈妈生病。

  妈妈!我可怜的妈妈,我该怎么办?妈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我一定一刻不离的守在你身边,让你好起来。妈妈!你要加油。老天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无情的将这病魔降临在我善良的妈妈身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情愿得病的是我,让我代我妈受过吧!

  接下来,我妈的病情并没有因为我的悉心照料而好起来,老天也没有感受到我的苦痛。妈妈的病总是时好时坏。我去买了安定给她吃,也没有彻底的好起来,我决定带着我妈去住院。

  张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为我东借西凑的准备了二千块钱,我感激这善意的举动,这善良的人。




(2)
    眼睛可控的范围总是有限的

  当你有心或无意

  用眼漂过的时候

  周围的风景美与不美

  都在发生着改变

  无论你从哪个角度

  无论你留心与否

  你愿与不愿

  深或浅

  懂或不懂

  只要你经过

  它们都在窥视着你

  你的心底的一切————

  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没有做太多的准备。就在今天,就在这个阳光明媚,鸟雀苏醒的早晨。

  我带着微薄的行李,携着我妈来到了这个精神病医院。

  两扇铁门高高的拦住了我们的视线,死寂就在周围等待。门内的有关一切神秘的紧闭着,门外的一丝风难以透进。

  我鼓起勇气敲响了这道门,大门没有反应,它在沉睡。在一扇铁门的正中间,有个小窗口,它醒了。打开了,感觉一缕幽光透露出来,俘虏了我的神经末梢,寒意触电般的趁机刺入我的心。里面的一双眼睛在问,我忙收拾我的寒意回明了来意。

  两扇大铁门发出惨裂的叫声,开了。那双慵懒的眼睛是一位四十五岁左右的护士,她身着一件早已泛黄了的旧白大褂,个子矮矮的,腰身胖乎乎,一个鸡窝头,眼袋惺忪下垂,神经衰弱四个字写在了她的脸上。皮肤还算白,嘴巴却很不客气,俨然是个尖牙厉嘴骂大街的悍妇。冷漠不耐烦是她的全部,护士是这样的吗?这个问号打在了我的脑门上。

  我这个不孝女扶着妈妈走进了这牢笼。我这样说不是有意去夸张,很快我身后的门告诉我,我这样说是没有丝毫的错误。

  胖护士把门关上了,门的余音还在震撼着我的耳膜。胖护士利索而肥胖的身影已经漫在了我们的前头,她自顾自的朝前走,背影消失在一道门里。留下的脚步声让我们追随,碎碎的泻了一地的冷漠。

  又是门,人总是徘徊在进与不进的这道门,茫然不知所措。那门框上方赫然挂出了这道门的内容——护士室。

  我们尾随着朝前走,对面又是一扇大门,上了锁,我知道自己正走在过道上,左右两边各有四五个房间,门对门。

  只有一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那是护士室,紧按着的是医师办公室,依然还是铁将军守门。

  从对面那扇紧锁着的大门里时不时的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想必那是病房。

  我们跨进了那道护士门,这道生死门。我们呆若木鸡的站着,等待着被宣判。

  这妇人,让我觉得恶心。

  这是一个很暗很冷的房间,仿佛光明和温暖从来没有来眷顾它。阴暗潮湿中的冷,这冷又一次俘虏了我的全身。

  护士室里很简单,白的墙,有漏水的痕迹,如挂在墙面上的一条条奇形怪状的蛇;墙角的蛛网层层密布,看来好久没有修理和大扫除了。

  有办公桌靠着的那面墙,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窗,和那扇锁着的大铁门共用,这个窗半开着,窗口上挤了七八个脑袋瓜子,高高低低的把半个窗挤得水泄不通,以至于无法用眼去窥视里面的内容物。

  那七八个脑袋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我们,我妈这会儿相当的安静,也相当的清醒。

  胖护士没有叫我们坐,基本的礼貌在这里没用。我也不管,先把妈妈扶到靠窗的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作好心里准备和那胖乎乎的一团肉较量去。

  胖护士似乎不太高兴我的这一举动,用眼漂了我一下。她以为没有她的批准,怎么可以;她以为椅子会乖乖的自动移开来听她的发号施令;她以为她可以操纵这没有灵性的物体。然而,她失望了。我妈稳稳的坐着。

  在这种无声的较量下,她感觉自己败下阵来。我嘴角一扬,心中好似痛快,但不露声色。这样一来她变得更凶了,好象我欠了她三百两银子一样的对我吼,起码我认为是吼。

  她问我是哪里人,病人发病情况怎么样?

  我没等她问完,就非常干脆利落的回答了。而且是用医学术语概括性的做了总结,甚至,她还没有问到的而我知道她必问的问题,像一声炮一样炸闭了她的嘴。她一边写一边又抬起头来用她的眼死死的瞪了我几秒。好象我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专门跟她唱反调似的。我无心恋战,我只是奇怪这些工作怎么会由她这个人干,她只是个护士,那医师呢?死哪里去了?我没有问出口,心里有了一丝丝疑虑掠过。

  我不再理会胖护士。这会儿,妈妈和窗口的几个脑袋聊得热火朝天,把我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去。

  问话的是一个女孩,大约十八九的模样。长得青春活力,说起话来一听就知道是读过几年书的人,普通话非常标准纯正。露出的牙齿整齐洁白,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水汪汪的,那头黑色的长发飘逸动人。使人立刻就会喜欢上眼前的这个青春美少女。我虽然和她差不多大小,但相比之下自愧不如她的一半。我只是纳闷,她怎么会在这里面,她哪里能让人联想到她是个精神分裂者。随即我又想,也许,她现在正常,就和我妈一样,时清醒时糊涂,不知道她不清醒时会是怎么的一副情景,有什么症状,我真想研究她,从她脸上读懂她的内心世界,不知不觉就对她感兴趣起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如她这般可人的女孩,什么样的打击才能使她沦落到这衰败之地。虽然,我是学医的,可在学校的时候精神相关的这些篇章是自修课,老师上课时又没有提及,实习的时候,科室虽多,却也不包括这一项。现在想来,可惜了。

  我的思绪一直在漫游,没听清这个女孩的问话,有些尴尬的红霞飞上了我的脸颊。

  她又大胆的问:

  你是学医的?

  是的。我不好意思的回答。第一次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脸红,很难说清楚其中的五味陈杂。

  那么,你就别走了,到这里来上班吧!

  另一个妇人说。我觉得这妇人很怪,猜想大概还在病吧!

  那女孩接下妇人的话说:

  哪有那么容易?要院长同意才行。

  说着,她又对我微微的笑了笑。真美,那笑容,花见了也要娇羞。

  我也回报她一个笑脸。其实,我找不到更好的话语来说,虽然我现在没有工作,可我总有一天会有工作,但不是这儿,更不是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关于这一门学科我一点也不懂。如果要我当个护士,最起码,比起眼前这个胖护士要强几陪。

  总有些声音会令人心生厌恶。但你还是不得不去听这些声音。

  胖护士咳了一声,好似喉咙发痒作怪。我知道。她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好让她讥讽我。当我看她时,她已经停下手中的笔在那里等着我。

  你觉得同这些人聊天很快乐吗?

  说话的同时还用她那鄙视的眼角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她胜利的嘴脸告诉我,你懂的,你懂我说的意思。

  是的。我当然明白;我当然知道;我当然懂。但是,我愿意。我宁愿同这些病人说话,也懒得理你————恐龙!多有趣的潜台词,哈哈,舒服。这是我和她无声的在空气里角逐的话语。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的窃喜。我想气气眼前的这只恐龙。

  是的。我非常愿意同这些可亲的人说话。

  我故意把“可亲”两个字说的响当当。没想她真中招了,气得脸色发青又转紫,看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干巴巴的难堪至极。

  她故意把病历夹弄的发响,来发泄她心中的愤怒。没人理她,过了一会儿,她只好乖乖拿起笔,低下头去继续她未完成的记录。

  我也没那么坏,我只是看不习惯她自以为是的刁样。懒得理她。我继续和那些病人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看到妈妈脸上的笑容,没有停止过。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地上爬过去,不回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战鼓又敲响了。

  胖护士向我要住院费。

  这里总是会有出其不意的事发生。比如胖护士,她又是医生又是护士还是收费员。令人费解啊!

  住不住?住就快交呀!

  看到这不耐烦的嘴发出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就低一次吧。我根本就没必要同这号人一样。我真怕掉价。浪费自己的脑细胞,脏了自己的嘴。

  多少?我问。我不生气,也不幸灾乐祸。我从她那里学会了冷漠。

  一千八。胖护士嘴角的那丝笑意竟让我明白。她在报复。

  无聊。

  我只有二千呢?怎么办?求她吗?看她那副得意相。恶心。我不求。为什么要求她。妖婆。一千八就一千八。我心里想。就摸出钱,抽了二百放回口袋,把那一千八掷在桌上,那钱跟着散开来。胖护士一边收拾一边数。奇怪了,我的这一举动并没有触怒她。

  之后她开了收据给我。

  胖护士把钱收好后,起身从抽屉里拿出钥匙,也掷下一句话。

  跟我来。

  就走出了房间,在护士室对面的那扇门停了下来,把钥匙往那门洞上一转,又往回来说。

  你们进去吧。

  俨然象个管家婆又象个女狱官那样的对我们说。

  进那屋去。

  我还愣在那里,妈妈还同那些病友在交谈。我不明白,我和妈妈为什么住在另外一个房间。愣归愣,我扶着妈妈中止了她和病友们的闲聊。

  妈妈恋恋不舍的离开,而我的心也犯嘀咕。勉为其难走进了那个让人感觉是隔离区的地方。

  把门关上。

  如果我还不把门关上,那胖护士一定会来关。我就乖乖的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门。门一关,我就后悔了。这扇门,只能从外面开进来,里面的人要是想出去,除非把门劈了。除此之外,那就再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了,这门后面整个一个大门板,只有一个小洞。没有象普通门锁一样,从里面也可以打开。

  这可恶的婆娘,她还是成功了。她此时一定非常得意,总算让她报复成功。

  妈妈进了这个房间,马上不适应起来,没有人交谈,只有母女俩个干瞪眼。




(3)
    碗在呐喊,希望筷子能听到

  碗沿上的缺口无法愈合

  经岁月的流转,它已太苍老

  筷子的闷声,已快腐烂

  水龙头生病了,工具不管

  床单发霉,床架在叹息

  天花板看着灯发了千年的呆

  依然等不到灯对它的怜悯

  四面的墙,你移过来

  移过来只把时间挤压

  空气它快要窒息

  它就要到无极去

  趁着天色还早

  早早把心愿了——

  这个房间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两张破旧的钢丝床在喘息;床上被褥脏兮兮的不堪入目,白里透着黄,黄里泛着黑;被子从来没有被勤快之手碰过,它不会自已叠起,乱七八糟早已成了它的习惯,揉成团也许是它的最爱。

  门对面是两个窗,窗框里横竖的钢筋,锈迹斑斑里透着坚硬,没有玻璃的镶嵌,没有窗帘的垂青,窗一年四季裸露在风霜雪雨中,它也许早已昏死多年。

  透过所谓的窗看外面的风景,却只能看见岩石和覆盖在岩石上的青苔,湿漉漉光滑滑的潮湿壁似乎终年不见阳光。孤单的青苔和寂寞的岩石。此刻,它们是如此的相似。

  房间很暗,有灯似无灯。纳闷白昼灯不眠。如果不看时间,如何来区别昼夜?

  床头附近的墙角上,有一方水池。水池是用水泥原色做的;随便用几块粗糙的红砖砌成的水池脚,费劲的支撑着水泥池的重量,摇摇欲坠的不堪重负;水龙头的开关上横柄不知去向,一副残废样,水龙头还在肆无忌惮的滴着水;水池里还留有垃圾等待处理,蟑螂穿梭在残留的食物间。食物太少,蟑螂太瘦。水池旁的石头上放着两个类似于乞讨用的碗,还有两双早就发霉了的筷子,已经能看到覆盖了筷子头的灰白毛。

  紧挨着石头的还有一个方便池。这样一来,以石头为中心,左边是水池,右边是方便池。石头高出它们俩有50公分左右,难道这块石头是餐桌?是哪个设计师匠心独具?别出心裁的设计使食欲不振者增加食欲不成?方便池就是我们平时看多了的蹲坑,它躺在那地上,用眼看着天花板。问:你的脸有我的黄吗?

  这就是整个房间的所有物。无一遗漏。所有的使用权归精神分裂者使用。闲话不说,接着往下。

  妈妈小声的对我说:

  这是什么地方?监狱?

  我也有同感。窒息抱住我的全身,明目张胆的袭击着我的呼吸系统。看着妈妈脸色蜡黄,心酸不打一处来。要是上天怜悯,妈妈不生病。我们何至于沦落此处,任他人摆布。什么医院,简直就是鬼屋。这样想着,感觉全身汗毛齐刷刷竖起来。不敢再往下瞎想。

  我扶妈妈躺下后,绵花被奇薄,一床不够暖和,我就把另一张床上的被子也拿来,合盖上。妈妈很快就睡着了,也许是太累了。

  这个房间有一种怪味,说不出来的一种味,充满着整个房间。如果再多想一分钟这怪味是由什么组成的,那简直叫人反胃,神经崩溃。

  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我象只困兽,气又不打一处来,狗急还跳墙呢。我打开门上的那个如手掌般大小的小门洞,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室内的空气压力。把头低下,两只眼朝洞外张望,看见对面的两个房间和走廊的一段。斜对面医师办公室的门仍然紧闭着。我真想对那个胖护士喊,我要干净的被子,我要开水。可是,我咽住了。逃离了那门洞。就算我此刻低声下气求她,也与事无补,只会给她再一次的机会愚弄我们母女俩。我消极的思想又来找我了。唉声叹气后悔来这地方。早知是这样,我就应该自己先来探个究竟。如果好,再让妈妈住进来。如今后悔莫及,也晚了。

  从来没有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慢,一分钟的流逝如一年的顾盼那么漫长。等待无法让消极的心停止它的恶梦。受气了还需要忍气吞声来安慰。

  过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岁月。外面好象暗了下来,因为天花板上的那两盏灯比先前进来时亮了些。这是温暖来了吗?

  这房间的天花板离地面有两层楼那么高。这样一来,使整个房间里的空间显得大了很多。

  很冷。隐约听到隔壁病友们的说话声。

  要在这里呆上多长时间,一天,两天,还是……我不由的直打寒颤。冬天提前到了吗?

  外面有开大门的声音,这声音我熟悉。接着是脚步声,我重新挨近那小门洞。看到一个肩挑担子的乡下妇人向我这房间的门靠近,又听到关大门的声音。正对着我的小门洞的门,她放下担子,我才真正看清楚一桶饭和一桶菜,两个勺子。

  把碗递出来。那乡下妇人说。

  我真成了个犯人。不能迟疑不决,也不允许犹豫太久。赶紧跑到水龙头,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那没有上横柄的水龙头给拧开,把那脏的不能再脏的碗筷洗了洗,又洗了洗,还是觉得洗不干净。

  外面那妇人又在催了,我只好勉为其难的关了水龙头。顺手甩了甩碗里的部分积水,就把碗从小门洞里递了出去。接回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饭菜,却闻不到一丝香味,就连饭香也未曾闻到。悲哀!

  趁热!我把饭菜端到了床前,叫妈妈起来吃。妈妈睁眼瞟了一下饭菜。那表情我知道,她不想吃。妈妈又闭上了眼睡觉。

  我端着饭菜。瞧那饭,黑白相间,还有小石子嵌入饭粒里,八成是劣质垃圾米烧的;那所谓的青菜,虽然分量充足一大碗,仔细看不难发现是各种菜叶和着烧的,烧成了稀黄,细心用鼻子闻了闻菜,一股酸烂湿味,这是人吃的吗?这是一个病人吃的吗?这东西给我家那条狗吃都还嫌酸呢。

  我不吃。妈妈也不能吃这东西。这样想着。

  我毫不犹豫的将碗连同饭菜朝水龙头方向扔去。它们象抛物线一样的在空气中画了个弧度,随即落下,噹的一声,碎裂开了。把妈妈也惊醒了。她看了看我,没说话,闭上眼随我去任意发泄。妈妈她懂我心里的烦闷,就算她现在生着病。她依然懂我。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门边,朝那个小门洞扯开了嗓子就喊:

  救命啊!杀人啦!……

  我喊着觉得心情舒畅了些。

  嚎什么嚎,疯了,一同关。

  胖护士毫不嘴软的回击我的喊叫。

  我是疯了。我没疯也会被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逼疯。这是什么医院?简直是牢笼。

  我不停的喊,希望博得她的一点点良心发现,来同情我。

  那胖护士始终没有理我,我的声音越来越弱,没了底气。

  也不知道何时,胖护士从何处弄来了上等可口的饭菜。这可以从她吃得津津有味看出饭菜的香味。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喊出口的就这些,脏话我学的不多,能说出口的就这么几句。如果,让我从这房子里出去,我首先要去找院长理论,然后撕烂胖护士那嘴脸。这是我想的最恶毒的招。

  喊已无望,无人理会。那团肉真把我当疯子看待。我有气没处使,伤心满腹无处诉,眼泪来陪伴。想想自己不吃不打紧,我妈妈是病人。她那身子,不吃怎么熬得住呢?




(4)
   
    通过歇斯底里去表达极度的情绪,无疑,它不是最佳的方法。智取才是上上策。我想明白了。我也安静了。不喊了。等待时间的划过;等待机会的出现;等待想到一个好办法。来应付眼前的这个困局。时间一分一秒的从我的心头上爬过,我用耳朵静静的捕捉它的声音。

  门外有细碎的动静,好象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我的救星出现了吗?没时间细思量,我马上冲到门洞看个究竟。

  医师办公室的门开了。是医师吗?为什么这个时候来上班呢?难道是值班?一连串的问号求解。

  如果医师办公室这道门里的人是我的救星,那么我可不能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我想到出招的方法了。于是胸有成竹的把心里想说的话大声的说出来。

  医生,医生,麻烦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我还是有些紧张。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终究有未知的阴霾笼罩着我周围的空气里,污染了我那纯净的底气。

  医师办公室里走出了一个穿白大褂的个子矮小的男人。有点滑稽,感觉他是个小孩而去穿上了大人的衣服,象个抖蓬罩在他身上,格外显出了他的矮小。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了一张麻脸。突然有不舒服的感觉袭击着我的心,刚起的热情在降温。虽然以貌取人是那么的肤浅,但是,说实话,我的心情多少还是会受到了一点点的影响。这是一根值得信任的稻草吗?我若抓住它。它能救得了我吗?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我不由自主的表现出了我的怀疑!可是,我知道。如果错去了这个机会,我不知道我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不想我的后悔经常来光顾我。好歹试试再说。我这样想着。

  我的笑容开始武装起来,让亲和充满我的眼睛。温柔些,再温柔些,我在给自己鼓劲。

  麻脸医生来到我的门前,他确定声音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毫无疑问他听声辨别方向感很强。这点我给他打满分。他弯下腰来了,我的眼就要和他的眼对视了。我的眼现在应该很温柔了吧。我不免还是有些担心。怕他几乎只能看到我脸的一部分,而随随便便应付我怎么办?不由得我多想,我就看到了一双眼和听到了那张嘴开口说话的声音。

  什么事?

  他的眼深邃,话语不惊却很柔和。没有击溃我的神经。还好,我松了口气。底气上来了,但我依然带着哀求的口吻回了他的问话。

  医师,我妈吃不下饭。从中午开始到现在,我们俩都没有吃过东西,喝过一口水。我想出去给她买个汤或什么的。希望你能同意让我出去。请你为我开个门。谢谢!

  我想麻脸医师应该不会拒绝吧!我等待着希望,我看着希望。

  麻脸医师差不多有十秒钟的时间作了思想斗争,之后,他有些勉强的对我说:

  好吧!这本是不允许的。院长不在,我就作主了。你快去快回。别忘了关门。

  他给我开了门随后就看他走回医师办公室。空气仿佛一下子清新起来。我谢谢还没说呢。他也不在意我这么没礼貌。我只是感觉这个来的太容易了,一直没有反应过来。忘记了说出口。那我就在心里说一句吧!谢谢你!医生!

  人不可貌相,一点都不假。虽然长得丑陋,却有一颗善良的心。我从心底里感激他。

  我很快收搭妥当,暂别妈妈。虽心有不忍,但必须出去买食物充饥。不再多想就出了那道门。

  出了大门。把大门内的全部暂抛脑后。我顿感身心舒畅。深深的吸了口气,伸了伸双臂。

  天早黑了。

  深秋的夜,有点冷。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寒而柔。星星深深浅浅的嵌在天上,一闪一闪的看着大地。暗云游移不定。灯下笼罩着茫茫的雾气。空气有些潮湿但不腻。路上的行人车辆并不多。

  我踏着轻快的脚步寻找到了杂货店。买了碗筷后又去给自己买了个面包,边吃边来到了不远处一家小吃店门口。

  这里聚集了些人,从他们的着装不难分辨出他们是些做苦力活的人。他们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有说有笑,很快乐的样子,也许这是一天里他们最放松的时候。有了这些人这里还算热闹。看来生意红火。

  我点了西红柿鸡蛋汤。在等汤的过程中,闲着听那些人说一些我听不懂的本地方言话。眼睛无聊的盯着那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发呆。

  汤很快就烧好了。我付了钱端起汤正准备回那令人窒息的医院。

  就在我转身离开时,店老板娘叫住了我。

  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

  她友善的语气让我止步回了身。我说。

  是的。

  你是带家人来住院的吧!她又关心的问。

  是的。

  我没有理由对一个陌生人冷漠。我做不到那个胖护士的冷漠,在医院里的那一刻,我以为我学会了冷漠和无视与自己不相关的事。也没有去想她人的问话,是否是不怀好意,还是想探听别人心里的秘密,不会做过多的心里防备。我一直喜欢随意的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为人处事不圆滑是我最大的缺点。

  老板娘打量了我一下,接着又说:

  你要注意点,这家医院现在承包了。我们这里的人都管这医院叫“棺材屋”。

  她说完就忙自己的事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发呆,直到汤烫到我的手指头,我才回过神来。唉!

  我离开了那小店,边走边想着刚才老板娘的话。心里七上八下,难怪我呆在那医院里,心里总是不舒服。想想那环境,那护士,那医生,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我不敢再往下想。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有我在,我一定让妈妈安心。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回医院的路有点漫长,心总是不免有些凄凉。哀灯在看着我,似乎在说,又后悔莫及了吧!来错地方了吧!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噢!

  恐惧又莫名的找上我。我想。不管怎么样,妈妈还在里面,我还得回去,有可能的话,我带妈妈离来这里去别的医院。可是,如何开口去把钱要回来呢?

  我加快了脚步,回到了牢笼。看着妈妈吃得很香。烦恼去了一半。心想,一切过了今晚再作下步计划。

  秋夜是那么的漫长。天是那么的冷。真奇怪秋天就这般冷了。




(5)
    我选择了一条路

  我朝前走,我不回头

  就让我的脚印消失在我的背影里

  让我背后的风景静静的续美

  让我的脚步追上时间的步伐

  让时间和我的步调一致

  让我能在第一时间目睹前面的“惊喜”

  让我学会处理前面“热锅上的蚂蚁”——-

  

  这件事就在1995年10月21日这一天早上发生。许是上帝被我昨天的怨气冲破了耳膜,然后我和我妈妈的命运有了稍微的改变。那就是从一个小笼子里被换到了一个大笼子里。这样的待遇只需几步路的脚程。

  我和我妈妈就这样被带出了隔离区到了大病房。由一个皮肤光滑,脸上五官长得并不出奇的年轻护士指引。

  年轻护士没有胖护士那么的冷漠,这使我相信前面还是能看到曙光。她口头安排我们随便在大病房里找个床铺自己安顿好,之后就把她的背影留给我们。我和妈妈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消失在那道大门里。这就是她对我们的全部的“温暖”。有时候,有比较才知道,冷漠还能分出等级来。

  她就这样出去了。大病房的大门重新被关上。也许,疯人院就是这样,时时要把门关好,以防头脑迷糊的病人意外逃跑。我是否应该学会去理解这一切呢?我是否应该换位思考一下呢?我的情绪是否应该收敛一点呢?不知道,问上帝去吧!

  经过一个晚上半梦半醒的折腾,我也累了。没有太多的力气去计较更多心中的不悦。罢了,收拾好心情找床位吧!

  许是疲劳促使我眼尖,很快我就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床位。

  被子依然如昨天那隔离区一样,脏乱不堪是它的一绝。不再细说。我去各个空床上找了一下,若大的一个病房,没有一床被子是干净的,可见这里的被子从来没有见过天日。我们是这里的猪,猪圈里没有一寸净地。

  摇头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床单和被套反过来将就着用。看着妈妈脸上的倦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如果我还是个乖乖女的话,我就应该快快让妈妈躺下来休息。

  大清早被命运之门叩醒,惊扰了晨梦。现在接着续上,我扶妈妈躺上床后,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虽疲惫不堪,但已无睡意。独自清醒的我,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大病房里东走走西瞧瞧。

  这会儿还早,病友们都还没有醒来。这是一个很大的病房,我仔细数了一下,被隔成三十七个小间,除一间厕所外,其它都是病房区。这病房也不象普通病房那样被绝对的隔开,而是用砖头砌成一米高左右的小围墙。每一个隔开的单间里放两张床,没有小门,上面完全相通,天花板离地面很高,灯很暗。虽然有很多盏。整个大病房靠岩壁开了几个大窗。有窗似无窗,窗在这里成了装饰。挨着厕所的边上有一道门,此门不知通向何方?门上依然挂着把大锁,又和早上刚进来这里时的大门相对。门,门,门,唯有病房里的小间无门。还有一个小窗,这个小窗是只窗眼。与护士间共有,此时,可以看到年轻护士在桌上整理着东西。

  很显然,护士只要通过这个精致的窗眼,就能清楚的看到大病房内的一切动静。这一切动静是猪猪们被关在铁笼里的不安。

  有个很奇怪的现象被我发现,就在这病房里。这么多张床位,病人并不是一个个按顺序排过来睡,而是非常明显的被划出四个区来。感觉疑云正飘过来,聚集在我的头顶,然后击破我的头盖骨。肆意的亲吻着我的脑浆。

  细心观察,不难发现,其中两个区的病人非常的安静。我所要说的是她们睡得很香。而另外一个区的病人都睡得很不安稳,似乎在做着同样的一个恶梦。

  我驻足在那个不安稳的病区。想通过她们的睡态来观察她们的病情情况。一个胖乎乎的女病人吸引了我的目光,她大约二十五六岁,两道眉毛被纹绣过,两侧脸颊红彤彤,染了红棕色的头发被扎成两根短短的小辫子。看得出,那两根辫子已经很长时候没有被主人打理过了。在睡梦中,她时而笑出声来,表情僵硬,时而又哭哭啼啼,没有眼泪,这些声音并不大。

  另外一个已上了年纪的六十来岁的女人,她在梦中骂人。声音有点大,她说的话我听不懂。还不停的在睡梦中挥舞着她的拳头,时而打击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时而拳头碰到床头发出的声音,动作有点夸张。两道紧锁的眉头未曾舒开过。恶狠狠的,骂几句,打几下,又磨几下牙。丰富的脸部肌肉在抽搐,在震颤。

  其它的病人表情各异,不必细说。

  我大致数了下,抱括我妈妈在内,这个病房里一共有三十六位患者。

  我还发现另外两区的一个更奇怪的现象。虽然她们都相当的安静。一个分区里全是年长的女人,另外一个分区里全是年轻的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分呢?难道是按照年龄大小?还是?自从进了这里来,我便在问号家里做了客,问号又送给我更多的问号做为礼物。此时,我只能用这个符号来概括这里的点滴。

  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把我从问号那里拉回来。这一声非同小可,不但惊醒了众病友,连我妈妈也醒来了,看她正准备起床。我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了妈妈的床边。服侍她起床。洗漱。不必细说。

  我们选择的位置是四区,这一区没有杂着其它病友。

  伴着这一阵急促的起床铃声,也带来了各种其它的起床声和说话碎碎声。杂而热闹。同时不免也带来了掀被子时散发出来令人作呕的气味。这医院的卫生简直坏到了极点。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不多时,她们也看到了我和我妈妈,个个围了上来。我恐她们神志不清会伤人。我随时做好保护妈妈的心里准备。先小人后君子。敬而远之先。很快我就发现,我这样想是错了。她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具有攻击力。她们只是围着我和我妈妈,几十双眼睛在上下来回的打量着我和我妈妈。想从我们身上找到些什么。

  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女孩,我一眼便认出了是昨天的那个妙龄少女。她的身材婀娜多姿,洗漱后脸庞格外的清新,就如春天沐浴在阳光下,那般的引人注目。那双迷人的眼睛会说话。它告诉我它是一方泉眼。我的心里防线顿时瓦解,心里飞出几只彩蝶去寻觅它的泉眼。

  我很热情的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我妈妈的那张床沿上。我有一百个问题想从她哪里得到解答。但又不能太唐突。唯恐吓坏了眼前这朵小娇花。

  我只能问一些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客套话就这样出来:

  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犯什么病?

  我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说:

  我来这里有半年了,我很想回家。

  说到这里她眼里含着泪花。停了片刻,她用手轻轻的擦拭着眼里快要滚出来的眼花。忧虑使她的眼有了几分憔悴。她接着往下说:

  可医生总在病历上写着,说我还有轻度的精神分裂症。我爹妈每次来看我。我说的话她们总是不相信,宁愿去相信医生。

  她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悄悄的伏在我耳边说:

  我告诉你。这医院年轻女孩最好少呆,有色狼。

  我惊讶的看着她。此刻,难道她真的还在发病中?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想判断她的精神状况。接着又问:

  你怎么就被你父母送来这里呢?

  以前的事,我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当时,我的男朋友抛弃我,离我而去。我失恋了。我日夜不眠不休的在问自己。为什么他要抛下我?难道我哪里做错了?我始终想不明白。这样一来,终日茶饭不思。再后来我就被我爹妈送到了这里。

  就凭这一点难道就住进来了?不解?

  她红着脸接着往下说:

  其实,我后来看到了一个男人。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也许是思念过度吧!就认定了他就是我的男朋友。硬要追着人家不放。所以,就进来了……

  这样说着她的脸涨得更红。我赶紧握了一下她的手,算是安慰吧!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我听了她的话却还是一头雾水。她表达的很清楚,只是我依然分析不出她现在的病情状况。清醒?或者不清醒?不想再细究。

  这时又一阵铃声响。

  被训练有素的病友们各自散开了。我看着她们拿上自己的碗筷朝一个方向走去。在厕所边上那道未曾开启过的门前停下来。我想这是早餐铃,该是吃早餐时间了。

  随大流吧!在这屋檐下!我端着碗筷和妈妈一起跟上了病友们的脚步,尾随在她们后面。年轻护士把那道门打开了。昨天那个乡下妇女又挑着一个担子进来,大家一起跟着进去,后面的门很快又被锁上了。年轻护士的身影也看不到了。

  餐厅的布局我不想再细说,影响食欲。

  我们大家都聚在餐厅里,非常自觉的排着队。就象电影里常出现的境头,那些达官贵人的好心太太在布施她们的食物。我们是一群乞丐。一群被训化有数的猪。用期待的目光等待着希望的可口的食物。我也自觉的排着队并没有因为自己不是病人而开了特例。看来我也病得不轻了。我自嘲。

  看到前面的一些人领到了粥和面包,正狼吞虎咽的吃着。我想这一餐大概不会太难吃了。期待中……

  人总是喜欢自我安慰,然后就会感觉自己也能保持一个积极向上的心态,来处理一些消极的事情。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还真得是越大。都说爬得太高摔下来会疼,我看不用爬,站在原地腿有时候也会发软,这样的机率也很高。

  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发觉时间走得比较快。轮到派食物给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希望被眼前的这一碗浆糊粥淹没,面包看上去象窝窝头。虽然有些饿,但还是没了胃口。我们端着食物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就餐。面对着浆糊粥,又看看其它病友的吃相。有些吃了一碗又去添加。何不试着去品尝一下它的味道。尝到了。难以下咽啊!面对着这一碗粥,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看着身边的妈妈。她也吃得很少。无法想象为什么她们能吃得那么有滋有味。难道是我们还没有饥肠辘辘到一定程度?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吃吧!我告诉自己。能咽下几口是几口吧!这样的食物让我如何放心把妈妈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要时刻陪伴在妈妈的左右。这样的食物如果吃上几天,我妈妈要是再瘦下去那该怎么办?我还是狠狠的咬了一口又硬又酸的窝窝头。边吃边想着,一定要找院长谈谈,关于这卫生,这食物。




(6)
    恶魔拿着寒光闪闪的尖刀

  月亮的脸裂开了

  血染红了月亮身上的那件云裳

  滚滚而来的暗云太猖狂

  淹没了那道伤

  恐惧在星星们中间漫延

  影子正在偷笑

  狂风肆虐————

  

  早餐后,迎来了半个小时的放风时间。算是让病友们散步吧!

  打开餐厅的另一扇对门,瞬间一道光芒从天而降,碎在了门口的那块泥地上,刺痛了地上的尘埃,尘埃飞扬起来,雾茫茫的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病友们如鸭子般争先恐后的挤出了餐厅。沐浴在阳光明媚的晨曦中,深秋的早晨雾蔼甚浓,凉风习习。

  花园里花稀树少四面高墙,唯有草地绿黄参半;几十把破破烂烂的木椅零散的挨着墙边。只有空气是清新的,天空是蔚蓝色的。放飞心中的苦闷吧!被禁锢已久的囚徒们!

  病友们有些在闲聊;有些看着天空发呆;有些不停的在来回的走着……

  猜不透各人心中的那个绿色之梦。这片天空下依然笼罩着的绝望,彷徨,不安,迷茫……

  阳光扫射不到阴暗的角落,那里是死神的地盘。

  我找了把看起来能坐的椅子,我和妈妈的体重让它发出了悲泣的歌声,摇摇欲坠,勉强支撑着,可怜的椅子。

  我紧守在妈妈的身边,不敢离开半步。这几天我紧绷着的神经,丝毫不曾真正放松过。过敏的神经总是担心着下一刻要发生的事情。

  妈妈通常在这个时候要发病。我仔细观察着妈妈的表情。一个人的眼神传达着她的内心世界,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的眼神传达着她内心的迷幻。每次发病,妈妈的眼神总是暗淡无光,迷离神游。有时候连我都认不出来。

  我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我无心去观察别的病友的情况。我想我妈妈是不幸的却又是幸福的,比起别的病友来,毕竟我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着她。

  我一手拦腰抱着妈妈一手握着她的手。妈妈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轻轻的发起抖来,这是发病的前奏。接着呼吸也急促起来,眼神惊慌失措,椅子也跟着晃动起来。突然之间妈妈站了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妈妈越发抖动的厉害,嘴唇哆嗦,面部表情死灰。我心里着急,眼泪就出来了。我死死的握着妈妈的手,心痛欲碎。腿脚发软。

  这时一双温暖的手伸了过来,帮我扶着我妈妈。

  她叫李欣。她说。

  她说你妈妈犯病了。我感激的点点头。

  妈妈的牙齿不听使唤的打颤,嘴里吐出了几个字。

  我……我……要去。

  去干什么?到哪里去?我六神无主的问。

  快……快……,他……们……被骗……到一……个地……方……去了。他们……要杀……他们。快……去。

  妈妈说着,上下牙齿打架发出来的声音,怪异,零乱。以至于说出来的话一个字吐着另一个字,不成句。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这次的症状和以前不太一样,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有干着急,害怕病情在向着严重的方向发展。

  妈妈突然大声的嚎啕起来。但是没有眼泪。一会儿又没了哭声,但嘴在不停的哆哆喏喏:他啊啊……们恩恩……把……刀……刀子……说到一半的时候,妈妈猛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捅……进……去……了……

  妈妈简直成了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儿。口吃的厉害,我束手无策只有心痛。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去应对眼前的这一切。李欣也没有办法。她只说,过一会儿就会安静下来的。她好象比我这个医士毕业生还要有经验。我想。或许,她看得多?或者,她自己也发过类似的症状?

  差不多过了半个多小时吧!对我来说这个时间是最漫长的最难受的。果然如李欣所说的那样,妈妈真的渐渐安静下来,流了一身汗,额头上还有汗珠,虚脱后的脸色苍白。这次是妈妈发病以来最长的一次。我帮妈妈擦拭了她额头上的汗。我也跟着出了一身冷汗,人被折腾的累死了一般。

  谢谢你,李欣。我说,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一会儿回到病房,你们赶紧把衣服换下吧!不然,要着凉了。她提醒着我。真是个懂事体贴的女孩,这样的女孩子,人见人爱,那个离开她的男人真是个傻瓜兼笨蛋。

  很快放风的时候结束了。我们又穿过餐厅回到病房。我让李欣帮我个忙,我是信任她的。虽然病房里都是女病人,可是,我还是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换衣服。我让她用一块床单挡住我和我妈妈的身体,我们很快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而李欣呢,等我换好了衣服,她还闭着眼呢。我差点要笑出来。看到她这么可爱的样子。心里真得很喜欢这个女孩子。我用手推了推她,她才睁开眼。

  神速。这么快就换好了。她表情自然,微笑着说。

  嗯。谢谢。我答。一种友谊在我和李欣之间漫延,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和一个精神分裂者成为朋友。我刚让虚脱的妈妈躺上了床。

  这时,第二扇门被打开。进来了五个人,大门又被内锁上了。李欣和我眼神交流了一下。她就回自己的病区了。

  这五个人里,除了两个一老一少的男人不认识之外,其余的三个人分别是:麻脸医师,那团肉,年轻护士。

  两个高个子男人走在前头,其余三个人尾随在后。我估计他们是来例行查房了。

  查到第一病区时,老病人们一个个都站起来,围着那几位医师护士。每个病人挤着争着开口说:

  院长,我已经好了。我要出院。我要回家。快通知我家里人来办理出院手续吧!个个几乎都带着哀求的口吻。

  而那个院长总说同一句话:

  你还没有完全康复,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再作决定。

  院长总是用和蔼可亲的口吻回答她们。

  患者得不到满意的回答,总是一个个喃喃自语着说些什么抱怨之类的话,他们一行五人里却再也没有一个人理会她们的话语。只把希望后的失望和无奈后的凄凉留给了她们。接下来,院长下了医嘱。胖护士分药,年轻护士提开水,一个个监督着吃下去。才算完事。

  我发觉那些病人并没有把药吃下去。等没人注意她们的时候,她们又都把药吐了出来放到手里。她们所做的吞咽动作只是把开水吞下去。药还留在嘴里,却没有人注意,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

  这样的监督工作能行吗?

  他们到了第二区,年轻的女病人们一个个如花似玉,却个个躲避瘟疫似的坐在自己的床前,没有一个开口说话。她们象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等待着家长的批评。院长也不说话。而由那个年轻的高个子医师去逐个询问她们的情况。我没有再去注意他们谈些什么,相信也只不过是些类似的话罢了。

  我还没有忘记自己今天清晨想过的事情,我要和院长大人谈谈。我看到院长正同胖护士有说有笑的,不知道他们说什么。院长的脸长得七分和善,三分威严,白大褂里是一身西装革履,五官透着几分潇洒。相信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男子。那年轻高个子医师长的同院长有几分相似。会不会是父子?我猜那胖护士是不是他们家的一员。是那个年轻高个医师的妈妈或者是别的什么亲戚。无从知晓。我只是奇怪自己怎么会往这个方向想问题。这是医院,又不是家族企业。虽然承包了,可总还算是个医院吧。

  年轻医师只管和年轻女病人交谈,有一句没一句的。此时,我看到了麻脸医师走向了第三区。他好象不是他们中一伙似的。他独自一个人来到比较不安的好似病得最厉害的女病人面前。他问的很仔细,听得很专注。观察得极认真。没有多余的一句费话。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

  这一切都结束后。他们一同来到了,只我和我妈妈住的第四区。同样的过程沉长而无聊,之后,给我妈妈也派了药。我留心看着妈妈吃了药,然后让她张开嘴让我检查,确定妈妈把药吃了。我才安心的叫她躺下休息。

  一切好似都结束了。当他们就要走出这扇大门时,我突然想喊住院长。想告诉他我心里的想法,却没有喊出口。而几乎是同时,那院长好象听到了我心里的呼唤回了头,对我说:

  你来一下。



(7)
    石头坚硬怎敌石头缝隙里长出的小花

  小雏鹰欲飞怎知天高地厚

  背影里藏着阴谋

  垂涎三尺————

  我跟着他们走出了那扇大门。护士回到她们的护士室。我和三位医生来到了医师办公室。我成了个跟屁虫。院长嘱咐麻脸医师整理一下病历,他自己却在书架上翻阅着书籍。

  没人和我说话,也没人叫我坐。我成了这里的空气。有些尴尬在我脸上挂着。于是,为了使自己免除这种尴尬骚扰。我只好有意转移自己的思绪,观察起医师办公室来。

  几十本病历放在病历架上,简单的三张办公桌上,几只听诊器互相依偎着,躺在几本杂志上。一些变形了的回形针,杂了些灰尘蛛网,挨在笔筒边上,没有被弃入垃圾桶。

  墙上挂着一副松柏图,左上的一个角挂了下来,右下的一个角撕开了,仿佛正张着嘴对我说,别看我破烂,我是被院长从跳蚤市场用一元钱买回来的。我是有价值的。

  图的右边上有一条小横木被钉在墙上,有几枚生了锈的铁钉伸出了头,在这几枚伸出头的铁钉上,挂着几件换洗的白大褂,仿佛死神立在那里一样,庄严而肃穆。

  室内的死物就这些,活物呢?都在做什么呢?我把目光移回到医师身上,这个过程正巧与一双眼睛碰上,看来这双眼睛已经在出神很久了。这样想着。我的脸不听使唤的红了起来。火辣辣的直烧到耳根。那双眼睛并没有打算逃跑,就象在欣赏一件自己喜爱的瓷器一样。我害羞的把目光从他眼睛移到了他的脸上,这是一张俊秀的脸,宽下巴上有胡子渣。红润的嘴唇带着一丝轻佻与不屑,俨然一副公子哥的模样。

  无聊的空气需要找个缝隙透出去。

  院长是怎么了,叫我过来又不理我,到底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为了终止这种无理的打量,为了消除这让人发腻的局促不安。我大着胆着开口了。

  院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这一声终于把那双眼给唤醒了。那双眼有意的移到了别处。我才舒了口气。

  院长好象忘记了我似的,突然又想起来抱歉的说:

  不好意思,差点把你忘了。

  他拉了把椅子示意我坐下来,他自己也坐了下来。继续说:

  听说你也是学医的。

  是的。我回答。

  我知道他是从胖护士那里听来的。我才知道胖护士昨天也有在听我和患者谈话的内容。

  听说你还挺厉害的。

  院长语气里带着嘲讽的意味。我知道一定是胖护士搬弄是非。我想。院长怎么不切入正题呢?

  无聊!我只想让谈话立刻介入正题。我也不客气的说:

  院长,你有话直说吧!

  我受不了那葫芦里装的药。

  好。我就直话直说了。你也知道你自己是学医的,在病人生这种病的情况下,你是不适合呆在这里的。这和一般的病不一样。你还呆在这里是因为什么呢?难道不放心我们?不信任我们的医术?

  院长用教导我的口吻对我说。

  切!我当然不放心。但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并不是所有类似于生这种病的人,她的家属陪在边上都有害的。我妈妈的病一定要我陪在身边,才会好的快。个体差异不同,我知道什么样的照顾。才能真正的让我妈妈好得快。

  我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反驳他的话。

  可是医院有规定。不允许家属陪伴在左右。

  院长的回答软弱无力。

  我知道医院的规定是他的规定,这是一家承包的医院。如果他真的不同意,那么,正好合了我的意。我可以顺理成章以这个作为理由,退回钱带妈妈离开这里。

  这个我不管,反正如果我妈妈在这里治疗,我是一定要留在她身边的。

  我说话的语气咄咄逼人,让他就范。

  你若真要留下来,那么你的火食费……

  院长没有说下去,我知道他是让我自己想。没想到他会妥协让我留下来。他不提火食也就罢了,一提到火食,我就有一肚子的气。

  你们这医院的火食,你们的卫生。如果不改变下。我希望院长能退钱我走人。

  我终于把我所要表达的全说了出来。没什么可怕的,说出来了。心里就踏实了。

  院长注视了我几秒钟,没说话。又看了看我。还是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注意他那秃顶的头,油光发亮。等着他作出决定。

  也许,他不想失去赚钱的机会,就勉为其难的说:

  那好吧!你留下。

  没想到院长进一步的妥协。打乱了我的思路和计划。

  院长接着又说:

  但是你的火食费还是要交的。

  我接着他的思路毫不示弱的往下回答:

  交钱可以,但是你必须给病人增加营养,改善卫生环境。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心里不免有些发虚。事已至此,我只好打肿脸充胖子了。

  卫生是要改善,可是就怕那个烧饭的阿姨忙不过来,平时是她兼并着做这个卫生工作的。

  他叹了一口气,好象很为难。

  这关我什么事。我在心里切断了院长的话。

  爸,你就再找个阿姨吧!

  开口的是那个年轻医师。我没有猜错,他们是父子。

  我没有寻声看过去,也没有要感激那帮着说话的人。我害怕那双眼,那双令人脸红的腻眼。

  好吧!院长说,不过每个病人每天多收一块钱。

  这个同意。

  我回答。心里又想。多收一块就一块!最起码是人过的日子。患者的营养也能跟上,妈妈的胃口也会好起来。这多少给人一些安慰。

  事情总算搞了个段落,我逃离了医师办公室。我知道有一双眼一直目送着我的背影离开。这样想着,后背不自觉的发凉。后来,我才知道,他叫王楠。

  中餐的饭菜就改了样。我很高兴。下午,来了一个阿姨。我帮着她,把地扫的干干净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也一起消灭掉。我还动员一大批清醒的病人一起洗被单,床单。忙得不亦乐乎。看到各处焕然一新。感觉自己留下来还是有意义的。




(8)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闲的慌。

  时不时的琢磨起自己的事来,工作遥遥无期。我真希望妈妈的病快些好起来,我好快点出去找工作。整日和一群女患者混在一起,生活单调而乏味。

  想想来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妈妈的病情有很大的进展,有时候一周才犯一次病,每次症状越来越轻。这是可喜的。只是喜后又添了新愁。口袋里的银子起来起少了。

  那个年轻的医师王楠,他经常有事没事的找我聊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其实,我心里多少也有些明白,可能他有点喜欢我吧!但是自己每次对他的态度却是冷淡居多。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往这方面多想,工作的事没有着落。我更不可能把自己往这个情感漩涡里陷。

  实在闲的无聊时,我就当起患者的保姆来。一二病区的病人基本不需要我为她们担心,她们总能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又整齐。唯独三区的病人,她们的病情令人担忧。那胖丫头的两根小辫子,我帮她梳了又梳。还有其它几个病号,我常常帮她们洗头洗澡洗衣服。那洗衣妇是不会多干这额外的事,能偷懒就偷懒了。

  那天,我和平时一样在给胖丫头梳头发。我想给她梳个新发型,她很开心的一直在叫嚷嚷,动来动去,我费了好大劲才帮她打理好她的头发。不由自主的对自己刚梳好的作品欣赏起来。

  也不知道王楠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一声不响的站在那里看着我完成这整个过程。他一定又在呆呆的看了很久,一想到这,我就不免又紧张起来。他又把我当成他意想的对象了。他总是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我使我浑身不自在。我不想成为他欣赏的模特儿,也不想被他的眼神透视出自己内心的紧张不安。于是,我打破了这局促不安的局面。

  王医生,你在发什么呆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意不去看他的眼。感觉脸微微有些热起来,但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不让这种不安进一步蔓延。只要不去看他的眼睛,我想我还是能控制住自己。

  我是来给你送书的。我怕你无聊。

  淡淡的话语,背后隐着浓浓的意思。我感觉到了。

  他这样说着,把他手中的两本书递给了我,我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移回来,伸出手去接了下来。之后,他就离开了。

  我呆若木鸡的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病房,我的目光还久久的留在了他消失的那道门上。思绪万千。

  为什么要送书给我呢?为什么他怕我无聊呢?为什么他总是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看我的时候眼神为什么是那么的迷茫和遥远呢?我虽然没有谈过朋友,虽然不太懂关于这方向的事,但是多少也在书本上看到过。凭着少女的敏感,有一点,我现在确定了。王楠他喜欢我。但是,他却不敢说出来。难道他真的不敢吗?他敢,他已经说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的行为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难道要接受吗?我能接受吗?我可以接受吗?我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呢?不会的,应该不会的。不可能的。因为我没有找到工作。我什么都没有。那为什么?我看他的眼睛就会脸红,看他来了就紧张不安。难道他让我心跳加速吗?如果不是,怎么又会脸红?难不成我潜意识里喜欢他?不,不,不会的。

  我拒绝自己再进一步往下想。我把目光移回手中的书上。

  这是两本我最喜欢看的书,一本是《简爱》,另一本是《少年维特的烦恼》。

  这是两本我百看不厌的书,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我不知道为它们流连忘返了多少次。王楠他怎么会送这两本书给我看呢?难道他也喜欢这两本书?难道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我遥了遥头。笑自己自作多情;笑自己浮想联翩;笑自己没救了。

  翻开《简爱》,我开始读了起来。那种久违了的感觉又重新袭上了心头。我孜孜不倦的读着,美美的享受着它给我带来的快乐。

  一连几天,我都在吞着书中的字字句句,读完一本又去读另一本。很快两本书就这样被我啃完。仍觉得不过瘾。于是,我又召集了一二区的患者,讲给她们听,她们聚精会神的听着。这两本小说迷住了我同时也迷住了大家。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还没有完全从小说里清醒过来。看来我是中了文字的毒了,常常神思恍惚的想着书中的情节。

  现实生活的窘境依然存在。它总是会残忍的把你从梦幻拉回到现实来。一想到工作的事,钱的事,我又心烦起来。小说只能给我带来暂时的自欺欺人,并没有把我完全带出苦恼的世界。空虚,无聊,胡思乱想,无所事事,度日如年。这样的日子又开始了。

  生活总是曲线式发展,人的思维也是一样,当苦恼到达极限时总会出现灵光闪动。这一天,我突然之间想到一件事,与其说这样虚度时光,自怨自怜,何不来充实下自己的生活呢?我有那么好的环境,有那么充足的时间,为什么不多学些医学知识为以后的工作作准备呢?虽然没有医学书,可是我有病人呢。

  想好了要做的事,接下来就是着手实施了。我不厌其烦的逐个去了解病人的情况。同时,我惊奇的发现,一二区的病人自我来这里后,几乎没有发过病。唯有三区的病人整日疯疯癫癫。

  三区的病友不见好转,我是多么想帮助她们,让她们快点好起来,可具体该怎么做呢?一连串的问号待解。要是能有专业的书籍该有多好。书?王楠?借?这些字眼从我的脑海里跳出来?快速的闪过。

  一想到自己要去向王楠借书,就一定会加深那层微妙的关系,我没来由的又脸红了,我讨厌自己的脸红,为什么要脸红呢?为什么借书就一定要找他呢?不是还有院长和麻脸医师嘛?难道……

  我不敢朝思想的深渊再漫一步。我害怕。



(9)
    这天晚上,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这时,第二道大门开了,年轻护士走了进来。她叫春叶。

  她叫我去一下,我也没问是什么事,就鬼使神差的跟着她去了。

  我和春叶一前一后的进了医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王楠一个人。他好象在看病历,又好象在等待什么似的。看到我和春叶进去,他就马上抬起头来。我和他的目光马上又对视上了。有些心照不宣,我一下子又脸红了。王楠这回把目光移开,叫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我们大家都坐下来。我的心才开始慢慢的平静下来。

  春叶兴高采烈的说:

  王楠,现在人带到了,我们开始玩扑克吧!

  春叶一边说着一边去拿扑克。

  我不会。

  我拒绝。可话一出口又感后悔了。我哪里不会,只是不想打罢了。为什么要扫他们的兴呢?再说自己也无事可做。打打又何妨。

  唉!真扫兴。

  春叶唉声叹气的说着,同时打了个哈欠。我象个做错事的小女孩一样,坐着一声不响。

  那,这样吧!我们来研究病历。

  王楠出来打了圆场。看病历,我同意。我想。我正有几个问题想看看病历,查查书。

  春叶象泻了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的对王楠说:

  好了,好了。你明知道,我最讨厌研究这些了。

  又看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睡神来找她了。我想。

  春叶接着又说:

  我还不如去睡觉呢?

  王楠马上接上她的话:

  那好吧!我的大小姐,你先去睡吧!反正有个准护士在这里帮你看着呢!

  他指着我说。

  那好吧!春叶拍拍我的肩膀说,拜托了!我要去睡了。

  春叶就这样带着她那双疲倦的眼走出了办公室,又不放心的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和王楠。

  我一下子被王楠和春叶的话怔住了。我几时成了准护士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比她们俩更有资格当一个好护士。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李楠看穿了我的心里活动,为了打断我的思绪他这样说着。

  他看到了。难道他一直都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我却浑然不知。这个王楠。

  他又说:关于让你留在这里当护士,我和我爸说了。他也同意了。准备明天宣布。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他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实际摆出一条路让我选择。我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喜出望外。但就我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极需工作和钱。与其在这里白白虚度时光,何不顺水推舟接受他的好意安排。

  噢!

  我只说了一个字,把目光迎向了他。明显没有拒绝的意思。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扬着眉对我说。很明显,他看穿了我心里的想法。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那,这是钥匙。

  王楠边说边把一串钥匙递给了我。这个动作在空中持续不到两秒,我几乎没有犹豫就接下了他手中的那串钥匙。

  心里不免又想,他是有心刻意做这样安排呢?还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我?他心里在想什么呢?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管他呢,走一步算一步。

  我同意了王楠这样的安排,他显得很高兴。急于要和我一起看病历。看起来他很用功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我什么都不懂,能找些书来让我先看看吗?我这样答复他。想到自己原本就是想来借书看的。没想到他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如了我的意了。心里窃喜自不必说。

  好。他说着。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了一大堆书。供我选择。他的这一举动让我有些感激他。我用眼神和淡淡的微笑回报了他。没有说话。低下头我翻起了那堆书。想把三区患者那些弄不懂的症状,以及如何解决之类的问题挑出来细看,加以琢磨。

  王楠也没有闲着,我知道他在看我。眼睛的余光告诉我。他一直在注视着我。我不理会他。他爱看就看吧!我总不能不让他看。女人生来就是让男人欣赏的。我应该落落大方。我装傻。我居然找到了这样的字眼来安慰自己,来稳住自己现在的心情。真是天才。

  这样过了没多久,王楠的椅子发出了声音,他在那里动来动去。我知道是他故意弄出响声来的。我继续不理会。当没听到。他开始轻轻的哼起歌来。而且声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明显是故意要引起我的注意。我惊恐。大晚上的不怕把别人吵醒啊?扭不过他。

  这样让我如何看书?

  我抬起头来问他,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眼睛。他马上止住了哼到一半的歌词。他闭嘴了。

  我回病房看去。免得打扰了你唱歌的雅兴。

  我边说边起身欲离开。

  别,小雨。我不唱了。我想和你说说话。他几乎是用肯求的语气对我说。

  我嗯了声。很轻。不知道他听到没有。有股魔力让我又坐回了椅子上,心不在焉的佯装着看书。我觉得他直呼我的名字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的话起作用了,见我又坐回去。他接着又说:

  小雨。好象叫不厌似的又说,你知道吗?你非常吸引人。你的气质。

  是吗?我回答。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害怕他会出其不意的说出可怕的字眼来。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还得去面对他。毕竟明天我就是护士了。以后,我和他就是同事了。如果关系搞得很僵,以后要如何面对?

  小雨,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看着书。可以看看我吗?

  王楠的话象抹了蜜似的,有股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在吸引着我。我一直低着头终究不是办法。而且也不十分礼貌。不是有句话这样说来者,当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你要注视说话人的眼睛,这样才算懂得最基本的礼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一定会来。我接招了。下定了决心,我抬起了头。

  眼前是一位多情的男子,一双略带饥渴的眼明亮而有神。粗粗的眉毛,白皙的脸,丰润性感的嘴唇,有一个美丽的额头。是男人们嫉妒羡慕的对象。

  你知道吗?小雨,我想你是知道的。你迷人。你自信。你能明白我要说什么的。你一定明白……

  他激动的一边说一边过来握住我的双手。这就是我的礼貌换来他的得寸进尺。我自找麻烦了。

  我本能的防卫,想逃离他的魔掌。可是我动弹不了。努力全是枉然。他的手是那么的大而有劲。我继续挣扎着。

  不,不,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知道?我为什么要明白?请你别这样。

  我害怕的语无伦次,脸因为挣扎而涨得通红。手心直冒着汗。他的轻浮让我有些生气。

  你瞧。你脸红了。你的手出汗了。我证实了这一点。没错。你心里明白的……

  他好象在自言自语。

  我为什么要脸红?我为什么手心出汗?为什么?老天,难道我喜欢他?这是不可能的?我怎么可以这么快就……

  我开始讨厌自已轻易的接受了他的安排。

  别这样对我。别这样看着我。我很痛苦。你这样对我是很残忍。你明明知道,你明明心里明白,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避开我,我……

  他激动的泪水莹满了眼眶。

  我有吗?我有吗?我有避开他吗?我不是还在他的魔掌掌控下吗?

  别这样,王医生。

  我小声说着。

  不,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这样?我不由自主,我情不自禁,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是这样了,永永远远是这样了……

  他说着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真的生气了。挣脱不了他的手。我一声不响,我开始面如土色。我用沉默不语来反抗他。

  他终于松开了我的手。

  噢!对不起!我该死。我不该这样对你。我总是不能控制自己。我一定要控制自己。是我不好,我没用。我有太多的坏习惯。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他痛苦的说完了这些。我没有完全明白他所表达的意思。看着已是满脸泪痕的他。我的心突然感觉被一枚针袭击,从前胸直刺到后背。穿透后还留下了丝丝的隐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有种疯狂的想法在我心里蔓延开来。



(10)
    噢!上帝!如果可以,我真想投入他的怀抱。我真想安慰他。可我又不知道如何着手,更不知道怎么来安慰他的语无伦次。他心里难道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难言的痛苦吗?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就因为刚才握住我的手?看到我生气了,他就用那些话来责骂自己吗?

  我开始心软了。我为什么要这样。这样一个其实自己也喜欢的人。怎么?你这么快就承认自己喜欢他了?真不敢相信,这么短短的时候里,我先是有了工作,然后又有了“漩涡”。我不能想太多,眼前还有个泪人在这里等待某种希望的降临。

  王楠此时低着头,双手不停的搓弄着他的头发,把那原本整齐有序的头发拔得零乱不堪。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就这样情不自禁的选择走到了王楠的身边。也许此时此刻,我只是出于好心想安慰他。我抬起的手在空中犹豫不决半天后,落下的时候变成了轻轻的触碰。我碰到了他的手。这样的安慰不为过吧!我想。

  对于我来说,这样细小的动作并没有小说里所描写的那样,有什么触电般的感觉传遍我的全身。几乎是自己的左手碰到了自己的右手,没有交集。没有暖流。

  付出总会有“回报”,我的这一举动。他回报了又一次的得寸进尺。我还是自动送上了门。而且是相当廉价的。

  他一把抱住了我的腰,我整个人就这样坐在了他的双腿上。他的头紧紧的靠着我的胸,就这样深深的埋进了我的内心世界。我只是不自然,不习惯被他这样的拥抱,但并没有做过多的挣扎来反抗他的拥抱。人是多么奇怪的动物。刚刚还死命的反抗,这回又变成了一只小绵羊一样的温顺。

  有人说,男人要把一个女人放倒,只需要三步。拉手,拥抱,亲吻。王楠碰了我的手,这会儿又抱着我,不会要走第三步了吧。我开始不安起来。身随心动,我从他的腿上下来,挣开他的怀抱。这回他没有死抱着我不放,他也跟着站了起来,紧接着他又抱住了我。把他那唇轻轻的印在了我的额头上。好似在说,对不起。我爱你。这一吻不打紧,我的心开始犯涟漪。

  我没有再反抗,任他抱。全身开始松软,任他的吻象雨点般,亲在我的唇上,鼻子上,眼睛上,前额上,头发上,耳朵上,脖子上……

  有一度,我曾昏昏沉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感觉房间在旋转。我陶醉在其中。有了那种从未有过的荡人魂魄的感觉。

  一阵狂吻后,王楠渐渐平息下来。轻轻的在我耳边细语:“小雨,我要为你改变一切,一切罪恶,一切的一切……”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的心里留有我的位置,正期待我的心快快入住。

  王楠在我这只耳朵细语,又滑到我的另一只耳朵细语:“小雨,我要给你整理一个房间,让你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天地。让你夜夜有香梦陪伴。”

  “不。我还是住在病房吧!那张床我已经睡习惯了。就当我是个住院护士吧!”我用肯定的口吻回答他。事实上还有其它的原因,首先我拒绝他为我做更多的安排。我怕自己心里有负担。其次,我还有自己的私心,因为,妈妈在病房里,我要陪在她的左右。

  他说:“也好!不过你一有空就要来找我,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你不要再避开我。我会等你等到深夜……”

  我还能避开他吗?我还能吗?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想我是避不了了。该来的就一定会来,该发生的躲也躲不过。

  我现在才明白,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他的关心,全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还是落入了他为我设计的“圈套”。难以自拔。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还带有泪痕,却眉开眼笑了。这泪痕现在看起来分明是春风送来了的细雨,细而无声。

  看似一切都平息了,但心里的那团火又如何会息呢,只会越演越烈。接下来我们肩并肩的坐着一起研究起病历来。王楠搂着我的腰,仍然时不时的打量着我。亲吻我。只怕对他来说永远也亲不够。人总是这样,有了第一次的亲吻,第二次就非常容易了。第一次我没有娇柔做作的拒绝他。第二次就会迎合他了。看的出,此时此刻的他很平静也很快乐。脸上的愁云早不见了踪影,美丽的额头上一片春光明媚。

  对我来说有了工作,有了收入,走出了困境。妈妈的病又日渐好转,没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那晚,我躺在床上。几乎没有合过眼,前前后后的事又想了一遍。在凌晨时分才沉沉的进入梦乡。



(11)
    第二天查房的时候,院长公开在大家面前宣布聘任我为护士。我成了这个医院的一名正式护士。从此,我也认认真真的干了起来。

  护士室也成了我的办公室。胖护士对我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为我准备了新的办公桌。春叶,她有些恨我。总是爱理不理的。院长对我也很关心。我们医生护士共同进餐。每到用餐的时候,王楠总是很用心的为我妈妈也准备了一份。他的细心体贴,总让我有些感动。我和他完完全全的“相好”了。

  时间飞一般的过去,妈妈的病完全康复了。她又获得了新生。我高高兴兴的把妈妈送回了家。在家没有逗留几日,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医院上班。

  王楠几天不见我,只要一有机会,我们俩单独相处,他就缠绵的不得了。我也长胖了许多。生活就是这样,当你感到事事顺心的时候,即使是秋雨绵绵,寒流来袭的日子,在心里也是阳光灿烂。温暖如春。

  麻脸医生,他仍然不大合群,也不大说话,只顾自己一个人研究病历。

  有一点,让我很担心。二区的年轻病人有意疏远了我。她们总是不大愿意和我说话。只是老远的用眼睛瞧着我。感觉她们是故意躲着我,却不知是何故。

  自从我到这个医院以来,来住院的就我妈一个,出院的仍只有我妈一个。其它一区二区的病人情况很稳定,在我看来应该可以出院了。但也没有出院。病历上总是写着,还有轻度的精神分裂症,有待进一步治疗后作决定。我只是个护士,护士要做的事就是遵循医嘱。而原来我发现患者吐药之事,现在在我的监督下,再也没有出现过。

  三区的患者有些好转了,老的转一区,年轻的转二区。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只知道一区是院长管,二区是王楠管,而三区是麻脸医师管。仅此而已。

  平时我除了护理工作外,就看看病历,看看书,我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医士毕业生。不能永远屈就当一个护士。

  我仍住在病房里,晚上病人一有风吹草动,我就起来去照顾她们,这已经成了习惯。她们远离亲人,需要有个人真正关心她们,尽管二区的病人对我好象有什么看法。我依然故我做自己想做的和应该做的事。样样事仔细不敢马虎半点。我深知这是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最起码的道德修养。

  有一天夜里,我从恶梦中突然惊醒过来。

  病房里和往常一样,安静中时不时的可以听到患者发出的梦话声,磨牙声,打呼噜声……

  这是一支寂静夜的交响曲,为不眠之人提供的营养剂。

  我用耳朵吸收着这一良剂,细细的品尝着。有些声音的出现破坏了这一和谐的夜曲。我听到了脚步声,夜晚的幽灵?

  我轻轻的抬起头,顺着脚步声方向看去,看到了麻脸医师。半夜三更的,他来病房做什么?本能的指引,我接着往下想。如何这么晚了,一个大男人不睡觉,鬼鬼祟祟跑来病房有何意图?夜游症?为了进一步证实,我悄悄的坐起来,不动声色,静观其变。只见他在三病区那里,从这一张床到另一张床,把个三病区里的患者看了个整。偶尔看到他去掀患者的被子,他要做什么?我突感喉咙发紧,只差没有喊出来。又见他掀了掀被子,又往上拉了拉,然后再把被角放下。我跳到喉咙口的心又缩了回去,难道他是来给患者盖被子?或者来观察患者睡中的病情?不得而知。做了这些后,他朝整个病房望了望,就离开了病房。

  我始终想不明白他来病房的意图。该死的灯整夜不息却暗得要命。

  麻脸医师走后,我悄无声息的起床下地,蹑手蹑脚地走到三病区,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踮起脚尖回到床上,却翻来覆去左思右想无法入眠。始终想不出麻脸医师深夜探病房的用意。想得头昏脑胀,依然没有找到答案,更无睡意。我又重新起床。出了病房,来到了王楠休息室的门口,敲开了门,王楠睡意惺忪的眼一看到我就来了精神。

  马上一把拉我进了他的房间,关上门,他二话没说就抱住了我,又亲上了。

  我推开了他。迫不及待的将我发现的事说给了王楠听,王楠不太在意听这些,又上前来抱我,一直不停的腻吻我,一边吻一边心不在焉的说:“你管他做什么?咱们还是一起睡觉吧!”说着,他一边把我抱上床,一边不停的粘着我的嘴,胡乱的把我的鞋脱去。

  我假装生气的说:“问你也是白问,你以为我来做什么。”同时给了他一个白眼。

  “如果我愿意和你做那个事,我上回会拒绝你吗?”我明确的对他补了一句。

  我想起有一次王楠向我提出那事,心里就害怕,他人高马大,万一我扭不过他……

  或者自己一时放松警惕?或者一时糊涂?或者一时激动?如果做了那事,这对我的理智来说是不允许的,万万不可走错一步。

  趁我现在还清醒,理智还占上峰。我得赶快离开这个房间。我这样想着。就立即下床去穿鞋。

  王楠不让我穿,抢去我正在穿的鞋随手扔出老远,硬是要来吻我,摸我。我不理会他,一心只蹦去找我的鞋并很快穿上了它。我一定要离开这个房间。我告诉自己。

  走开!你如果再这样,我明天就走,永远不理你了。我重重的把话扔到他面前。

  有时候我一急起来就会说出这样的狠话,不去考虑他的想法。不免又心疼他,又后悔刚才把话说的有些重了。

  狠话的效果立竿见影,他不再缠着我,呆若木鸡的站着象樽雕像,眼里早噙满了委屈的泪水。我看着他眼眶里的泪水慢慢的沁出来。心疼了。

  “我们来日方长,不及一时。”我说着轻轻的吻了他一下,算是安慰他吧!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疯狂回吻了我。又对我说了些语无伦次的话。

  我唯一听清了他说的这一句话:“我要改。我要为你而改变我自己……”

  当我离开他房间的时候,他的这些话一直还绕在我的耳边。

  回到病房,躺在床上,回想今夜发生的事。恶梦的侵袭?麻脸医师深夜探病房?王楠的欲望和语无伦次?我已经很累了。在黎明来临之前,我又坠入了接二连三的恶梦中。



(12)
    有一天早上,我醒得很迟。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李欣早已在我的床边等候我多时了。

  自从我当上护士那天开始,她几乎没有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有时候,我主动的去找她,她也是很勉强的应付着我。我不知道我和她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就这样彼此之间有了心里上距离。原来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现在感觉就像陌生人一样。尽管她有意疏远我,我可不能用同样的方法来对待她,那样是很卑鄙的。况且我还是个护士。现在,她主动来找我,说明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朋友,我还是值得她信赖的。

  只见她脸色苍白,眼中含泪,憔悴中带着惹人怜爱的忧伤。我边起床边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哭哭啼啼起来,说她的下身流了很多血。

  我惊慌失措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血很多?是不是来例假了?你每次来例假都那么多吗?还是这次比以前多?”

  李欣拼命的摇头,不回答。眼里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滚下来。那凄惨,那柔弱的样子让我心疼。

  “你快说呀!真是急死人了。闷着不言不语,我能帮你什么?”我急燥地问她。

  “不是来例假。”她一边哭一边说。

  “不是来例假,那是什么?”我追问。一边动用我的脑细胞翻来覆去的不停思考。

  “是……是……不是……”她断断续续地说,用一双满是泪的红眼看着我。这真把我急坏了。我关爱的抱着她,安慰她,就象安慰一个受委屈的小妹妹一样。

  她终于止住了哭声,同时也说出了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

  “起初,我以为自己怀孕了,可后来又出血了,而且非常多。”她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怎么又怀孕了又出血,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你再说,再说仔细些,清楚些。”我想把她的话连起来思考。

  “是这样的,本来我每个月的月经都非常均匀,可是这个月突然晚了十来天。昨晚,他又来了。今天就出血了。”她边说边无奈的摇头。昨晚?我在王楠那里看书很晚才回病房,回来就上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也许我太累了。睡死了吗?我不是住院护士吗?我怎么就不知道呢?我自责。

  我终于明白了。月经推迟,怀孕。昨晚,他来了。出血,流产。噢!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马上想到了那天晚上,是他,麻脸医生,可恶的家伙,不声不响卑鄙下流无耻之徒,坏家伙。

  “他是谁?是谁?”我不停的问。李欣不停的摇头。不停的哭,不停的用泪眼看我。我猛然想起,我刚来这个医院的时候,李欣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她叫我小心点,有色狼。现在我才知道她当时说的不是疯话。

  我一再的追问那个“他”是谁,却再也没有从李欣口中得到答案。我十有八九断定是麻脸医师,这个该杀的家伙。

  我不再犹疑,赶紧奔出病房去求救。不然李欣的生命有危险,暂且不管那个他是谁,先救李欣要紧。

  来到护士室,没有看到春叶和胖护士。我大声的呼院长和王楠,没有回音。不知道这些人死哪里去了。这时,从医师办公室出来了麻脸医师。我一看麻脸医师就恶心了。他却非常镇定的问我出了什么事。我真想给他一巴掌,先让他尝尝,但我没有那样做。我想,在没有证实这件事是他做之前,我不应该那么鲁莽。我强忍了下来。

  “李欣流产了。流产了。”我故意凶神恶煞的对他吼。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听了后,也吓了一跳。嘴上不相信似的喃喃念着,“流产了……”

  麻脸医师一边急匆匆的往医院大门跑去,一边回头说他去附近妇产科医院求救去了。

  我目送他那可恶的令人作呕的背影。我没有再犹豫不决。赶紧去护士室拿纱布,寻找宫缩药。精神病院哪有什么宫缩药,我只找到了几支止血敏。我拿着找到的药快速的跑回病房,给李欣打上了掉瓶。需要更多的纱布,我又跑回护士室去拿。该死的人都跑哪去了。留下我一个人,来来回回的跑,忙得团团转。病友们吓得都躲避开,站在老远的地方观望。李欣的血就似涌泉一样从她的下体奔涌出来。我只能给李欣做紧急宫腔堵塞术。大量的纱布仍然无济于事。血瞬间染红了那些纱布。死亡笼罩着整个医院。我想起了店老板娘说的话,这医院是“棺材屋”。

  孤独无助的我又急又害怕。无休止的等待着救援。想起以前在医院实习的时候,一有急诊病人来,总是会有很多护士和医生上阵。三两下就搞定了。如今,唉!万一,李欣她,我不敢再往下想。王楠又不在我身边。他去哪里了?孤零零的我,一个人茫然不知所措的哭了起来。

  李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脸上早已没了泪的痕迹,好象昏迷过去了。失血性休克,这些可怕的字眼跳出来。我的心焦急的等待着,等待着,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麻脸医生才带回那个妇产科医生,就地迅速的给李欣做了刮宫术。那妇科医生边收拾器械边责备我说:“怎么出这种事,如果我晚来半个小时,她的小命就难保了。真是不幸之万幸。”我听了妇科医生的话,知道李欣的命保住了,心上一块沉沉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送走了妇产科医生。

  麻脸医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曾移动过脚步,至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是那么的木讷。好象个冷血动物似的。

  我不想再去看那个毫无人性的冷血动物,我只想李欣能快点醒过来,好起来。这时,病友们围了上来,个个议论纷纷。

  我一直守着李欣,麻脸医师却一动不动似个木桩一样立在那里。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李欣终于渐渐的苏醒过来。醒来后又哭起来,没有责备任何人。甚至连麻脸医师,她也没有责备。她身体很虚弱,哭着哭着没多久又无力的合上了眼。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定要骂死这禽兽不如的家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

  李欣的脸色依然白得象一张纸。不管怎么样恢复是需要时间的。慢慢来吧!此时才发觉自己也已精疲力竭,只留下一个脑子还能作些微的思考。

  这医院的人都到哪里去了,都怪自己早上醒得太迟了,以至于不知道他们的去向。麻脸医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病房的。没人会理会他的离去。这个披着人皮的狼。这个麻子。我真想痛痛快快的诅咒他,让他不得有好下场。

  王楠也真粗心,他自己的病人,他都不知道;我也真粗心,当一个住院护士,怎么就没有发现呢?都怪我睡得太沉,怎么一个男人进来,发生了这种事,我居然不知道。睡得象死猪,差点断送了一条性命。如果,李欣真因这事而去了。我将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我不停的自责。



(13)
    院长,胖护士,春叶,王楠他们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病人。那病人狂燥不安,一刻不能安静。院长嘱咐麻脸医师给病人实施电休克治疗。

  我奇怪院长总是将这一类重病号交给麻脸医师管,而且非常信任他。

  也许,院长压根儿就不了解麻脸医师这个人,更不会知道麻子是个没有医德的家伙。

  我悄悄地走到胖护士身边对她耳语:“院长为什么总喜欢把这类事交给他做呢?”我用手指指麻脸医师。

  胖护士马上会意,也凑到我耳边轻轻的说:“他行呢!这些他比较懂,他是正道出家。这医院里除了你和他外,其他人都是半道摸爬滚打,滥竽充数。”胖护士说着还对我做了个鬼脸。

  我明白那团肉的意思。看着麻脸医师给病人实行电休克的时候,手法娴熟到位,动作利索漂亮,这一切对他来说是那么的得心应手。那个病人经麻脸医师的鬼手处理下,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我们大家一起离开了治疗室,来到了医生办公室,商量着接下来如何治疗该病人的方案,大家都落了坐。我特意挨着胖护士坐,我心中还有疑问需要她来解答。

  他们商量着方案。我又把那团肉的耳朵拉过来,把不明白的事又灌到那团肉的耳朵里:“为什么不多请几个高明点的医师来坐诊呢?院长是为了省钱?这个承包了的医院和以前没有承包的时候有何区别呢?”

  “以前,这里病人很多,医生也很多,护士也不少。后来实行承包制,院长当时是个小医师,也就是不出名的,半道出家,他投得价最高自然他有幸标到了。承包后,他把儿子送去进修,回来也当起了医师。由于承包,合算成本,院长把大部分医师护士辞退,留下麻脸医师,给他开最低的工资。他是四川人,家境贫寒,人又长得难看,一般医院不会要他。院长为了省钱,看他技术也不错,就留下了他。至于春叶吗?当时是王楠要求把她留下来的,因为他们俩当时很要好,你没来之前。至于我吗?院长特点的。现在病人越来越少,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偶尔几个重病人自然就叫麻脸医生管了,他毕竟是正规学校毕业的,对这类病人,他比较有数,所以这些任务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他治过的病人,只要病情有所好转,年轻的就转交王楠管,年长的转交院长管,年纪相近好沟通嘛。”她说了这么一大串,许多事我明白了个大概。

  我开始把那团肉的话加以引申进一步联想,少不了院长和胖护士也有勾当?春叶和王楠也谈过。难怪春叶看我和王楠谈恋爱,她对我有想法。在她的眼里我就是第三者。只有孤独的麻脸医生在这个医院里打单,麻子情无处使,所以就发泄到病人身上?如今,我取代了春叶的位置。为什么麻子不找春叶呢?想想麻子那张脸,春叶又怎么能承受得了呢?她不是和王楠好过一阵子吗?那就更不可能看上他了。我就这样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乱想。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把今早发生在李欣身上的这件事告诉院长他们。当着大家的面羞辱一下这个该死的畜生。这是我胡思乱想后整理出来的唯一一件需要去做的事。

  王楠不知何时坐到我身边来,猜想他是看到了我和胖护士在嘀咕什么。果然不出所料,他用手拉了拉我的衣角,悄声的问:“你们刚才在谈些什么?亲爱的,快告诉我吧!让我分享。”

  “没什么呀!”我说,静观麻脸医师的表情,没有去理会王楠。

  麻脸医师同院长谈得很起劲,好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似的。我纳闷这人怎么这样沉稳。衣冠禽兽,难道他就不怕我说出来吗?真是个怪人。

  院长他们的谈话告了一个段落,似乎大家要散的意思。我急忙叫大家别走,我当着大家的面把今早发生在李欣身上的事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

  大家听了后都非常惊讶。麻子事不关已面无表情的听着,之后低下了头,没说任何话。可怜的王楠面色惨白,连我拉他的衣角,他也没有反应,他一定吓坏了。我想。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大家一齐把目光对准了麻子,这更证实了我的猜想,可麻子依然没有一点的表情,甚至还有恃无恐的研究起病历来。

  “这件事一定会水落石出的,一定会……”院长艰难的说着,看得出他很痛苦,也很散淡。似乎他早就知道是谁干的,只是不想揭发那个人罢了。

  春叶和胖护士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声音极细小。我和王楠及麻子都没有说话。我只是奇怪院长的话不够严厉。不知道院长在顾忌什么。

  王楠,可怜的让我心疼的王楠,脸色越来越白。当我看他时,他那慌乱的有意要避开我的眼神告诉我,他也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讽刺的是,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我来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可他们内部的事,我却知道的极少。除了从那团肉那里听到的一些事外。他们都心照不宣,唯独把我一个人排除在外。王楠也很少说他自己的事,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身上,我相信他也没有心思谈其他的事。我们每次单独相处的时间里,两个人亲热都来不急呢?我自己也没有追根究底问王楠关于医院里的一些事。我只关心我的病人。再说,和王楠谈恋爱,时间就已经排得满满的了。

  院长说了那句话后就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办公室。春叶和胖护士也相约去了护士室。我认为这样草草了结了此事心里不平,为李欣不平。

  过了一会儿,麻子拿着病历也出去了,想必他是去看那个刚进来的患者。我赶紧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回来从背后抱住了王楠,亲吻着他的头。让这心爱的人受惊吓,我心有不安。王楠的脸色还是很苍白,象失了血似的,他沉静在自己的思想里没有走出来。我怜爱的看着他。想把他的目光吸引过来。我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冰凉,我捏了捏他的手。他好象从很遥远的地方把视线收了回来,把目光对向了我。

  王楠的目光空洞无物,一改往日的热情缠绵。没有来亲吻我。目光游移不定,躲躲闪闪,眼白也浑浊不清,俨然像个发病中的王楠。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还是没有来抱我,他一定吓坏了。我要让他静一静,我就这样静静的陪着他。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吧!王楠才来抱我,轻轻的在我额头上吻了吻。我差不多已经靠在心爱的人身上睡着了。由于他的拥抱和亲吻,我才迷迷糊糊的醒来。他的脸色此时已经红润回来,眼神仍然恍惚。

  他对我说:“小雨,你还没有离开我,还没有抛下我。谢谢你!”

  王楠说了一些莫明其妙的话,我没有细加理会。他的话有时候总是语无伦次,我早就习惯了。

  “我不会抛下你的,刚才吓着你了吧!都怪我不好。”我说。

  “不,你很好。你最好。你是我最心爱的小雨。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我坏。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发誓要控制自己,可我每次都失败。”他抱歉的说。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承受不了。对不起。”我自责。

  “小雨,你了解我。理解我。可我真得很坏,有时候……”他继续说着。

  “不,你对我好。那不叫坏,那叫爱。我不好。我每次都不能很好的满足你的要求。”我也跟着他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我和王楠一直为这个话题绕来绕去。这时门被推开了。麻子进来。他也不敲门,他一定以为里面没有人,我和王楠一见他进来就分开来坐,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们俩一眼,并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仿佛我俩根本不存在似的,或者说我和王楠在他眼里只是办公室里的两件摆设的物品。他坐下来坦然自若的写他的病历,象个只知道工作的机器人。我想,我总有一天要当场抓住他,把他的伪装一层层的剥下来。然后,让他落出真面目,让众人踩他,唾弃他。让他走为止,我们再去请更高明的医生来坐诊。我不知不觉就把这医院当成了自己的家。同王楠父子站在了一边。

  那天晚上,病房里很安静,没有色狼让我逮,是个非常安全的夜晚。

  从那件事发生后,每天晚上我就多留了个心眼。



(14)
    一连好几个晚上,色狼都没有踏进这个病房。我的心仍然没有放松下来。对其他人来说,这件事好象就这样过去了。她们当没有发生过一样。实在令人费解。她们一个个一到钟点就睡下,也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对她们来说,忘记也许是最好的办法。而我一个人,夜夜为这件事受着空前未有的煎熬。

  这一夜已是十二点了,我睁着大眼等待着,我想夜猫随时有可能出现,也许他很快就要开始行动了。我总相信没有不吃腥的猫,闻到腥味他一定会出现的。可我的睡意时不时的袭来。我不能让自己就这样睡去。我告诉自己没有抓到那只猫之前,睡眠和我是无缘的。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我决定起来走动走动。于是,我起床下地。

  夜静极了。

  我打开第二道门来到走廊上。发现有两个房间的灯依然亮着。一盏是院长的房间。另一盏是麻子那里。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在这种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不自觉的轻手轻脚猫到院长门前,俯近门朝门缝里窥视。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对狗男女就出现在我的眼里。院长和胖护士都穿着睡衣,双双靠在床上,两个人在小声的说着话。当胖护士那次说到她是院长特点她留下来的时候,我曾经就想到过他们俩可能有勾当。没想到还真是这样。虽然我也很坏,半夜三更在偷窥人家的私生活。可是看着眼前的这对狗男女,我的心里平衡了很多。我在心里鄙视他们,我还怕脏了我的眼呢。不看。你们爱咋咋的。与我何干。

  这样想着我又轻手轻脚的来到麻脸医生门前。他还在伏案工作。假正经的人,半夜三更还不就寝,想必他今晚有节目。今晚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我等着你。色狼。

  我又来到王楠的房门口,我真想敲开这道门,真想叫醒他。让他和我一起来对付这只色狼。可我的思想又徘徊起来,我怕他会误解我来这里的用意,又要缠着我,很烦。

  我只有我自己,我只能靠自己,我这样想着就来到了护士室。为了给自己壮胆。我找到了一把平时用来割纸的小刀。

  回到病房时,我有意将门打开一条让人能挤进挤出的缝。不锁。就躺回了床上去。专心致志的等待着色狼的出现,手中握着小刀,心里想着,到时吓唬色狼还得靠这把小刀。

  我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直盯着那条门缝,一刻也不曾把目光移开那道门。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色狼果然不出所料的如期出现了。麻脸医师悄无声息的来到病房,他只往三区的那个刚住进来的病人那里,在那里他驻足了十来分钟,什么也没有做就离开了病房。他也没有锁门,难道他不觉得这门没有锁不奇怪吗?还是他原本就是希望这门就这样开着,然后,他可以自由出入,方便他再一次进来。此时,他之所以先离开病房,是不是他在想有可能病房里的人还没有完全睡熟。我想他一定还会再回来的。他只是来侦查下。

  又过了半个小时,大约凌晨两点吧!这个时候正是大家睡的最熟的时候,为了等待麻脸的再一次出现,我现在精神抖擞,了无睡意。

  就在这个时候,门缝里闪进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是王楠。他穿着睡衣,赤着脚,我突然心跳加速,脸上发热。这么晚了,王楠来做什么?

  不由我多想,王楠正朝我的床猫过来。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想轻轻的叫他。可我没有叫出口,他来到我床前停了下来,我故意装着熟睡的样子。可呼吸总是调不均匀,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在装睡。还好灯很暗,他应该发现不了我脸上细微的表情。他听到了他的呼吸声伴着叹气声,他就这样站在我的床前叹气,没有做其它的事,我想他会不会是夜游症。可又一想。夜游症怎么会叹气呢?我等待着。如果他会对我无理的话,我也不会客气。我的手在被窝里,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那把刀,汗水已浸湿了刀柄。

  过了十来分钟,我感觉他离开我的床边,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他去了二区李欣的小房间。不敢多想。我悄悄地起床,赤脚下地,弓着身沿着一米高的小围墙也来到了二区,那个围墙上有个地方堆了些患者换下来的脏被单。我的上半身钻到脏被单里,几乎是半趴着,只露出眼睛和鼻子。我把自己隐蔽好,我可以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王楠的举动。

  王楠先是站在李欣床前,站着,什么也没做。

  李欣自那天刮宫后,血是不流了。身体依然很虚弱,这会正沉沉睡去,并没有感觉床前站着个人。

  此时此刻我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我小声的透着气。我也听到了王楠的呼吸声粗而急。

  我的全身在出汗,我感觉到脸上的毛细血管在跳动。

  李欣的事难道是他做的吗?我突然害怕去想这件事。我从来没往他身上想。自从和王楠恋爱以来,我从来没有在他身上想过不好的事,在我的眼里,他几乎是完美的。难道是我美化了他?难道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真的为零?难道真的是他做的?想到这里,我的鼻子开始发酸,全身大汗淋漓,那把刀一直握在我的手里。

  不会是他的,一定不会是他做的。如果是他做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我的王楠,亲爱的王楠,一定不是你做的,是那个麻子做的,对吗?我在心里喊着。

  王楠在李欣床前只站了几分钟,就来到旁边那女孩子床前,那女孩早睡熟了。可以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王楠弯下腰低下头用手去摸那个女孩的头发。突然他用手盖住了那个女孩的嘴,那女孩被迫惊醒,四肢乱动,睁着一双无奈的大眼,痛苦的瞧着夜袭者,眼里马上绪满了泪。

  天哪!真得是他吗?这是王楠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因为我不同意和他做那个事?还是我一开始就看错了这个人?我觉得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那个女孩。我浑身的血液在逆流,泪哽住了喉口。苦极了。王楠,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了解过你吗?你是我爱的那个王楠吗?你会做这种事,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

  我觉得自己的情感,被蹂躏,被践踏,被出卖,没有比这更让人伤心痛苦了。我握紧手中的刀,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轻轻抖起来。我害怕极了。不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王楠用一种变了调的声音对那女孩说:“噢!别动!我的小乖乖。你知道吗?我想你。你就愿了我吧!我可以早点放你出去。不然……”王楠咬牙切齿地说,“我让你再呆上几年,到时,你又该疯了。”

  天哪!这是什么?这是天大的阴谋,难怪平时我觉得这女孩早该好了。难怪他们总用同一种口吻说,你还有轻度精神分裂症,需要观察再说,难怪,难怪,原来这一切全是阴谋。这一切全是假的,唯有让他发泄快乐才是真正的目的。我到底认识了一个怎样的人,一个魔鬼。我却傻到那么爱他,我真羞愧啊!老天!帮帮我。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那女孩还在挣扎,王楠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还不停的用另一只手放在唇边:“嘘……”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做的,都是我所爱的那个人做的,真丢脸啊!难怪年轻女孩们要避开我,难怪李欣死活不肯说出那个他是谁,她是在给我留面子啊!难怪大家都不敢出声,都不敢反抗。他们都怕呀!她们都怕出不了这道门啊!难怪院长当时听了那个消息无动于衷。原来大家心里早已有数。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为什么……

  我几乎要痛哭出来。可是,我不敢发出声音,我要进一步证实,进一步证实这可耻之徒,可耻之事。

  那女孩乖乖的没有再动,王楠终于松开了捂住女孩的那只手。

  “这就对了。我的小乖乖。”王楠这样对女孩说着。我能感觉出此时他那奸淫的嘴脸有多狰狞。

  想起这话,王楠也曾经对我说过,多恶心啊!可当时听到他这样对我说,我是那么的感动和开心。还有拥抱,亲吻。唉!太恶心了。我的身子太脏了。被这样的一个恶魔碰过。

  那女孩委屈的说:“这回你说话要算话,不能再骗我了。明天,我就要回家。”

  “好,好……”王楠一叠连声的答应女孩。

  所有的人都睡死了似的,大地也死了似的,唯有我们三人独醒。院长说不定还在和胖护士寻欢呢!父子俩干着同样的勾当,太阴险了。我现在才知道,这个医院到处是陷阱,肮脏污秽,黑暗。我以为自己做了许多事,我以为我的到来使医院改变了很多。却原来,我只做了一些表面的事。我恨自己。我恨自己敲开了这道门。我恨自己走进了这道门。

  原来院长不让病人出院,有其一层是为了增加医院的稳定收入。另一层是为儿子提供了寻欢的机会。他都清楚。他都明白。这个伪君子,他这样做,其实是害了他的儿子啊!

  院长一定是疯了。他的儿子王楠也疯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春叶就知道睡。胖护士也疯了。麻脸医生也疯了。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出来揭穿这件事。怎么就那么喜欢在这鬼屋里混。

  唉!我该怎么办……

  那女孩子脱去了衣服,迫不及待的王楠正欲脱去他的睡衣。这禽兽,我要阻止他。我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勇气。推开被单喝住了他们。

  “你们住手。”我一边哭出声来一边说:“王楠!你个不要脸的家伙;你个伪君子;你个疯子。”我只为自己伤心,我瞎眼认识了这样一个人。

  王楠被我突然闯出怔住了。那女孩见我突然大哭起来。周围的病友都被这哭声惊醒。陆续起来观看,李欣也醒了过来。看到我手中拿着刀。那女孩又赤裸着身体正用被子裹着在不停的哭。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清楚了。

  李欣也坐了起来,用虚弱的声音说:“小雨,那次那个他就是王医师。”她指着王楠说,“那夜他又强迫我,我不同意,他就用话来吓我,如我不从他愿,我就永远也别想出去了。我知道,不管我向来探病的父母怎么说。我父母也是不会相信的,他们都以为我还没有清醒。我苦啊!百口莫辩!关在这监狱一般的病房里,与外界隔绝。我没有办法,只好又愿了他。没想到第二天就大出血了。你当时问我那个他是谁,我不敢说啊!我怕你也以为我又在说疯话。再说,你们俩又在交往。我说的话不是疯话也是疯话。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是被敲定了的疯子。呆在这里一辈子也超生不了。”

  旁边的病友一个个接着说。

  “他强迫我二次。”

  “他强迫我三次。”

  “……”

  一个个的证人,一句句铁一般的证词。这一切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

  王楠神色异常慌张,突然向我跪了下来,哀求道:“小雨,原谅我吧!我不是人。我控制不了自己。我该死……”他说着痛哭流涕起来。

  我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对他的哀求已无动于衷。眼泪此时已毫无意义。我松开了手中的刀,刀在坠地后发出的声音,已惊动不了此时麻木不仁的我。

  是的。你是该死。你的罪恶决定了你早该去死。你的父亲也该死。你玩弄了她们;你玷污了她们的灵魂;你强迫了这些神志清醒的人。我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我没有看清你的真面目;我没有看清这棺材屋的真面目;我没有看清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不要这样,小雨,不要不理我。我有罪。我控制不了自己。你说话呀?原谅我的罪过吧!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的做人。原谅我吧!”王楠说着过来抱住了我的双腿。

  我极厌恶的躲开了。我不会让他再碰到我。我不愿让你肮脏的手碰我。我要躲开,远远的躲开。

  王楠见我不理他,就站了起来,突然狂声大笑起来,不知何时,他拿起了地上的那把刀。

  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现在我要看着他悔过,看着他离开这个世界。这邪恶的家伙。

  王楠又停止了笑声,病房里突然又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都静静的看着我们。王楠拿着刀对我说:“你若是不原谅我,我就死给你看。”他说着就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的这一举动没有牵动到我的神经。我不管,他死了关我什么事。他该死。他唯有死才能谢罪。我没有去劝他。也没有其他人去劝他。

  这时,院长他们都闻声赶来了。看到这情景,马上想制止。

  可是,已经晚了。王楠又狂声大笑起来。不是把刀割向他自己的脖子,而是把明晃晃的刀插进了我的左上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只感觉眼前一阵眼晕,一股凉丝丝,冰冷冷的东西插进了我的肚子。没有疼痛,只有冰冷的感觉在蔓延。我流血了。我知道我流血了。一切都完了。我看到眼前的人在晃动,听到了他们的叫喊声。那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远。最后,我无力再听到这些。

  归零,一切都归零。这只是个梦。这一切只是梦中的情景。  



(15)   
    我想就在我失去知觉的时候,在那一刻,我曾经飘浮起来,飞离那肮脏之地。

  当我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身上扎满了管子,左上腹还痛得厉害。我想我是做了手术。不知道是胃穿孔,还是脾破裂。

  我为什么不死去。就这样死了也好,不会再有知觉,不会再有痛苦。一了百了。被自己曾经深爱的人刺死。也好。

  这病房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陪着我。又会有谁来陪我呢?我现在是孤苦伶仃的一个外地人。想起在疯人院里的一幕幕,又能怨谁呢?要怪只能怪自己没脑,没有看清楚事实真相。还差点冤枉了麻脸医生。他虽然长得丑。可是,他是一个敬业的好医生,虽然不怎么说话。我为什么不跟着自己的心走,我是何时偏离了这个航道。明明记得,刚去那个医院的时候,自己分析是对的,他是个好人,他帮助过我。可是后来,我的智商在恋爱的过程中变成个弱智。我该向他道歉。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进来了麻脸医师,他给我提来了一袋水果。看到他来看我,我感动的泪花在眼眶里翻滚。看着他的麻脸,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厌恶感,我深知人不可貌相的真正含意。我知道唯有心灵美才是真正的美。

  他的话依然不多,只是淡淡的几句。叫我好好养伤,不要再胡思乱想。此时的我只想对他说一句道歉的话。也好安慰自己以前对他的误解。也许,他并不知道,我曾经那么的厌恶他。

  “对不起!”我说。

  “不要紧。”他还是那样的淡淡的话语,他原来也知道我讨厌他。只是他并不在意。

  “我已经通知了你妈妈来这里照顾你。我要走了。在我走之前,我想应该来看你一下。把我心里的想法告诉你。如果我早点告诉你关于这个医院的事,那么,你就不会受伤躺在这里了。说起来,这件事是我没有做到位。其实,我早已经写好了上报材料,只是我一直在徘徊,在犹豫不决。没想到我的懦弱使事情进一步的恶化。我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他抱歉的说着,这是他对我说的最长的一段话。我感动的流下了泪。

  “谢谢你!”这是我一直想对他说,但没有说出口的话。记得自己和妈妈被关在隔离室的情景,麻脸医师帮助开了门。这谢谢两字是我一直欠他的。

  原来他早有准备,原来他不是个无动于衷的人。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对我补了一句:“王楠疯了。现在被关进了男疯人院。我们那里的病人正常的都安全跑回了家,有部分神志不清的下落不明,现在有关部门正在处理这件事。相信很快就会解决。”他的话语给我的感觉仍然是淡淡的不多说一句。

  这样也好。我想,总算那些病人可以回家了。王楠疯了也好。这是他最好的归宿。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现在一点都不可怜他。这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了别人。

  麻脸医师走了。我目送着他的背影。

  出院那天,我想到一件事。必须要返回疯人院一趟。

  若大的疯人院里空荡荡的没有个人影。所有的大门都开着,整个病房凌乱极了。寒风吹进来,这里成了个废墟。

  我来到我曾经睡过的那个床位。从枕头底下抽出了那两本书,这是两本心爱的书,是王楠送给我的。

  他的那双眼,那额头。我忘不了。那是以前的王楠了。我把他留在心底最深处。这里的苦与悲与快乐,都将留在这里。我将与这里分别,我要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我要重新来过。

  当我经过一病区时,突然间发现一个老人蹲在那里,低着头,当我走近时,他抬起了头,我看到了一双悔恨的眼。是院长。他已不是以前的院长了。脸上泪痕未干,他哭过吗?他也会哭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的疯人院就这样完了。

  他动了动嘴唇,努力的想对我吐出一个字来,却什么也没有挤出口。一双歉意的眼睛盯着我看。我不想听他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我要离开这儿,离开这寒冷的地方。

  我没有再回头的走出了大门。我不再留恋什么,一切都归零。一切从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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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28 23:44:13 | 显示全部楼层
...疯人院,我们这里有一间什么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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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8 23:52:3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这里的人喜欢把它叫二院。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0-11-20 11:28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11-11-29 17:24:2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这叫三医院。
    小雨爱上王楠有些草率,不会就因为他长得帅吧。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0-11-20 11:28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11-11-29 17:24: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过故事情节很不错。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9 17:43:29 | 显示全部楼层
    水是鱼的泪 发表于 2011-11-29 17:24
    我们这叫三医院。
    小雨爱上王楠有些草率,不会就因为他长得帅吧。

    写着写着,后来就烦起来。想断章,就和现在写的浮云一样,又想断章了。然后,唉,还是草草结尾。我都不知道恋爱是不是这样谈的,合不合情理,只在电视上看,好象应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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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9 17:45:10 | 显示全部楼层
    水是鱼的泪 发表于 2011-11-29 17:24
    不过故事情节很不错。

    感觉自己造的这个“房子”是豆腐渣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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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2-9-9 10:59:20 | 显示全部楼层
    馬克,有時間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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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3-3-23 21:39:1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残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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