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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我们再以唐代诗人李商隐吟咏唐明皇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为题材的四首诗为例,看看同一诗人对于同一题材是如何从不同角度来处理的。
华清恩幸古无伦,犹恐蛾眉不胜人。未免被他褒女笑,只教天子暂蒙尘。
——《华清宫》
骊岫飞泉泛暖香,九龙呵护玉莲房。平明每幸长生殿,不从金舆惟寿王。
——《骊山有感》
冀马燕犀动地来,自埋红粉自成灰。君王若道能倾国,玉辇何由过马嵬。
——《七绝》
海外徒闻更九洲,他生未卜今生休。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此日六军同驻马,当年七夕笑牵牛。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马嵬》
上面四首诗,从不同的侧面吟咏了唐明皇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表现了诗人李商隐的多姿多彩的思想感情。第一首旨在批评杨玉环争宠误国;第二首意在揭露唐明皇从其子寿王手中夺去杨玉环的“乱伦”丑行;第三首告诉人们:安史之乱是唐明皇一手造成的,不能全加到杨玉环身上;第四首则讽刺唐明皇虽然贵为天子,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保不住。
当然,如若就其“旨趣”(诗心)而言,当数清代诗人袁枚的《绝句》一诗的“旨趣”最佳,“诗心”最美。其诗曰:
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袁诗告诫人们:不要再为唐明皇和杨玉环的爱情悲剧大唱赞歌了,由于他们的荒淫误国,已经造成了无数平民百姓的生死离别。由之可见,“诗心”的确是“文如其人”的!
一首诗,其“旨趣”之高下,是与作者的思想境界有着直接的关系的。但这里所说的“思想境界”,并不是以诗歌题材的宏大或细小、风格的豪迈或婉约来界定的。有这么一个故事:宋代词人秦观写有一首七绝,题名叫《春雨》,全诗如下: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
诗写得美极了!春雨过后,霁光浮瓦;芍药花中的点点雨水,如同多情少女眼含热泪;蔷薇枝叶倒伏在地上,如同娇弱无力的少妇……但是,元代大诗人元好问对此诗却不以为然,他说: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诗。
——《论诗》第二十四首
元好问认为:秦观的诗太娇弱了,像女郎们写的诗。但是,清代诗人薛雪却不这样认为,他说:
先生休讪女郎诗,《山石》拈来压《晚枝》。千古杜陵佳句在,“云鬓”“玉臂”也堪师。
——薛雪《一瓢诗话》
薛雪认为:娇弱也是一种美,并引杜甫的诗为证。杜甫和韩退之(即韩愈)的原诗是:
今夜(fu)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女儿,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何时依虚幌,双照泪痕干。
——杜甫《月夜》
山石荦确行径微,黄昏到寺蝙蝠飞。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
——韩愈《山石》
蔡州一布衣 2004年5月4日于听雨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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