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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心神归一

《网络了难帮覆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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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9 00: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3,
  我在千玺茶楼坐下来,发了一个短信给豺狗:“你方便和我一起吃个午饭吗?我在千玺。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我是一个人,绝对不会有其他人在我这里”。
  
  根据我的直觉判断,仅仅和我见了一次面,柴狗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我,会担心我有同伙,尽管当时我急中生智的充分发挥基本上打动了他。
  
  对方回了一个短信:“谢谢。我下午还有点其他事,我要去找他”。
  
  到了下午五点,没有半个信息,六点、七点,桌上的手机还是一动不动。
  
  我的一颗心沉了下来。时间好像凝滞了似的,太阳变成了悬在窗棂上的一副剪纸,半天也不肯挪动一下。我不敢打个电话给根号二他们,担心在我通话的时候,对方的电话过来占线,这样就给了对方借故不来的理由。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发了个短信过去,但也不知道怎么措辞最好,只好直截了当地问:“怎么回事”?
  
  豺狗回信:“不好意思,改在明天,到时我会通知你”。
  
  明天啊明天,明天会又是一个什么情形呢?明天。
  
  我把情况向初晴和高哥分别通报了一下,手机很快没电了。我脑袋里一片浆糊,想象可能会发生的场面,竟忘记了可以到小店去买一个旅行充电器,便打的赶到家里,度过了难以入睡的一晚。
  
  奇怪的是,整个晚上没有半个人给我电话。连根号二、花花和爷们也没有问候我一下,我们四个相互间二十小时内必定有电话联系的。不是你打给我,就是我打给他。
  
  纯州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十大城市之一,最明显的一个标志是,到处都是茶楼酒肆,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们,每天都在喝酒、打牌。这么长时间根号二他们没有跟我联系,肯定有比打牌更重要的活动,我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
  
  第二天上午,早早地,我来到金三角对面的金象茶楼,点了一杯绿茶,静静地看雷蒙德.卡佛的《大教堂》。期间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根号二,听到电话里咯咯的笑声,似乎是在行进的客车或者游艇上。
  
  根号二不是江湖人士,对于我找李陵这件事上帮不上半点忙。把他拉进来,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人分成,我内心不是很情愿,他不参与可能更好。我这样说服自己。
  
  这个时候处理江湖上的事,刘天岳的脑袋能够顶上我脑袋十个。使自己比别人更强大一个方法是借用别人的脑袋。从另一个意义上讲,刘天岳职业习惯上的冷静和严谨,我这样的文艺脑袋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我只好再次致电刘天岳,寻求援助。
  
  “初晴可能是来寻仇的,李陵已经彻底地伤透了她的心。你看她那个阵容架势,司机小陈有可能是她带来的杀手。如果找到了李陵,麻雀你带他去见初晴之前,你要先要到她的房间,搜寻她的床底下和厕所里,看看里面是不是伏了其他人。”
  
  刘天岳电话里再次提醒,他的见解跟高哥如出一辙,听得我心惊肉跳。
  
  “这年头,断人一只手、一只脚,十万块就可以找到人搞定。我现在打电话给高哥,要他过来”。
  
  刘主任是单位上的人,高哥会给他面子。维系好与当地有声望的大哥关系,对快速处理一些如打架斗殴,偷摸盗窃的治安案件,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功效。刘天岳深谙此道。高哥洗手之后做起了房地产,庙前街一带的烂仔面前,高哥还是说得话起的。
  
  刘天岳继续分析:
  
  “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初晴和李陵见面之后情绪过于激动,会扛不住跳楼自杀。那个时候,麻雀你守在窗边。你拿了钱之后,至少要给他们创造夫妻双方在会面的房间里呆上上十分钟的条件,十分钟内不出事,你们就安全了。如家快捷那里有监控记录的。
  
  如果他们俩在不受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呆在一起有十分钟以上,到那时真要出了什么意外,你也卸得下担脱得开身,这个我有经验的”。
  
  
  高哥电话里说不好意思,他堂哥去世,自己来不了。“既然麻雀你说了话,怎么样也会买面子,我要勇仔过来协助。一切听你天岳哥和麻哥的。要调动其他人也找勇仔。喊来的人,每人发包烟吃一餐饭就好。钱,你不要派发一分”。
  
  勇仔是纯州螳螂拳的一个传人,一直跟着高哥混。高哥的话在他就是圣旨。我根据高哥提供的电话,把勇仔喊了过来。勇仔身高一米8多,刮瘦刮瘦的。
  
  我看过一段关于勇仔的内部视屏:桃花井旧城改造搞征拆的时候,他带了两个手下,赤着膊,把手里一件衣服使得跟标枪似的,三十多个业主被他扫荡得东倒西歪,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豺狗的短信来了,约我下午三点到华瑞大酒店旁边的南华阁。南华阁在纯州市区八字门。离桥西有五六公里,离初晴住的如家快捷酒店才三四公里。
  
  
  我随后跟刘主任、勇仔三人一合计。决定由勇仔打前站,先去南华阁找一个地方坐下来,等我到了南华阁的时候,他再靠近我,相互保持大约100米的距离。
  
  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或者李陵不愿意跟我走,就跟踪他,不让他溜了,并随时招呼其他的兄弟,把李陵带到如家快捷宾馆去。
  
  刘主任去找他的朋友们,向站前西路一带的片警打招呼,加强那边的警力。
  
  
  我站在南华阁的大厅里,卡座上零零落落地坐着喝茶的客人。有三个人一起斗地主的、有一对情侣挤在一起聊天、一个大胡子落寞地将头望向窗外,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瞟了我几眼。勇仔一个人坐在大厅靠窗的一个卡座上,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窗外的风景。我不禁感到这里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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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9 00: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4,
  这个时候,电话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到了没有?”语气很不耐烦,像是李陵的声音。他使用的双卡双待手机。
  
  “你是李陵?我已经到了南华阁,在大厅里”。我着急地说。
  
  “316包厢,我怎么没有看见你?”随即电话又寂灭了。
  
  我正要问服务生问316包厢在哪里,就看见右边的一张包厢门开了,里面烟雾缭绕,隐隐约约有不少人头在晃动。
  
  “麻哥这里,进来”。里面传出柴狗的声音。
  
  我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招呼勇仔,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身后的门随即关上了。
  
  茶几上摆放着几个茶杯、几包拆开过的槟榔袋和空烟盒,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拘谨地坐在在沙发的一角,老头一脸瞌睡没有睡醒的模样,一口牙齿熏得焦黄焦黄的。倒是那女的,脸上涂搽的粉太厚了,叫人猜不出她真实的年龄。
  
  柴狗恢复了一副不恭的玩世相,身子斜躺在沙发上,一双灰不溜秋的白色球鞋,搁在茶几上。
  
  柴狗的身边,一个穿着暗红色花格衬衫的小伙子,脑袋埋进膝盖里。这时他抬起头来,一双湖水般忧郁的眼睛,幽深到看不见底。五官说不上漂亮,但整个脸庞初看起来有着大理石雕塑的皎白、精致、清冷。
  
  “你好,李陵”。我伸出手。
  
  花格衬衫的小伙子略显腼腆地冲我挤出一丝笑容出来,随即又低下了头。
  
  这时,旁边的老头开口道:“您老人家是冯记者吧?我是李陵的父亲,这个是他的母亲”。他指了指那个妇女。那妇女谦卑地冲我咧嘴一笑。
  
  “这年轻人吵架,本来不关我们老年人什么事。可是她一老怨到我们头上,说我们花光了她的钱,还说我们撺掇他们闹离婚。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做长辈的?
  
  我说陵儿啊,家里条件是差点,能够找一个这样的媳妇,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她脾气性格是大一点,你事事依着她不就得了。我可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他总不会听我们的。我们只好随他自己的意”。老头一腔的怨气。
  
  “您不要管,不关你的事。冯记者,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打电话给她,她答应离婚签协议,我就跟她见面;不答应,我就离开纯州,永远不会再跟她见面,再不会让她找到”。李陵打断他父亲的话,态度坚决地说,看得出他的眼睛里饱含着愤怒的眼泪。
  
  我拨通了初晴的电话,那边初晴一直在等我的消息,她很急迫地说:“麻哥,李陵你带来了吗?”
  
  我说:“我和李陵在一起,他说有一个条件,你要答应和他签离婚协议,他才同意跟你见面”
  
  初晴:“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只负责把他带到我这里。你把他带过来,我给你五万”。随后挂了机。
  
  我回头看了看李陵,没有将初晴不想离婚告诉他,而将重点突出在李陵得过去。
  
  “初晴说,离婚可以,她要你过去谈”。
  
  “你---”李陵指着我的手机,说,“你告诉她,我不过去,要她过来,带离婚协议过来”。
  
  我只好再次致电:“初晴,李陵的意思是要你过来”。
  
  “我不过来,你要他过来,你把他带来,我给你七万”。电话随即又挂上了。不到两分钟,初晴就加了两万,我的脑袋里一片恍惚,感觉血液往头顶上冲。
  
  我不动声色地坐下来,先跟李陵的父亲拉了一阵子家常,得知他在普济医院上班,我就说我普济医院有个小侄女在那里啊。继着我就跟他聊啊聊,说我们都是本地人,本地人只有维护本地人的,十个指头朝内弯不痛,往外扳才痛。再说,人家千里迢迢地赶到湖南来,是想跟你儿子和好结婚,不是想和你儿子离婚,再怎么说是爱你,不是恨你。你男子汉去见人家一面,也没有啥啊啥的。这一说就又说了一个多小时。
  
  李陵的父亲架不住我的劝,便反过来劝他的儿子不要这么犟性,老冯说的话在理。
  现在什么时代了。离婚不离婚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做父母的也管不着。但既然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去见一面的好。
  
  李陵低了头不再说话,他站起身来。
  
  我喊老板老板埋单。服务生过来,我赶紧丢给她2张大钞,就随在李陵和柴狗的后面下了楼。
  
  勇仔在大门口等着。
  
  我问:“勇仔,车哩”?
  
  勇仔刚要开口,我对身边的李陵说:“这是我的司机,勇仔。”
  
  勇仔这时反应过来,说:“车刚才坏了一块玻璃,修去了”。
  
  我看见柴狗正走向一辆别克。向勇仔一努嘴说:“你和李陵、柴狗坐一辆车,我和李大伯打的过来”。
  
  我拦上一辆的士,叫李陵的父亲坐在前头副驾驶室内,我和李陵的母亲坐到了后座,吩咐司机快点赶到如家快捷。刘主任恰如其时地站在我的车玻璃窗外,他向我点一点头,那边他已经安排好了。
  
  我往里面挪了一挪,腾出一个座位出来,岳哥挤了进来。在车上我准备发了一条短信给初晴。“那边不肯来,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搞定,人在来的路上;钱准备好了没有?不见钱,我不会交人的”。
  
  短信回复过来:“行。准备好了,小孙在楼下等你们,见人就交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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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9 00:12:20 | 显示全部楼层
  5,
  李陵的母亲瑟缩地坐在我的身边,一会儿将左手伸进右手袖管里搔痒,一会儿又将右手伸进左手袖管里去抓,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将袖管撸起来,只见她胳膊上尽是密密麻麻的的针眼,有的地方已经结了痂。我不禁喉咙里一阵干呕。她冲我谄笑了一下,然后全神贯注地用指甲尖去刺破胳膊上的小脓包。我惊恐地别过头去,刘主任正严肃地望着前方,一脸镇静。好像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我知道,他什么都看到了。
  
  “多少钱?”刘主任整个身子一动不动,只嘴唇里吐出三个字,声音轻得好像江湖中传说的“腹语术”。
  
  我大拇指和食指伸出,做了一个手枪的姿势。
  
  “你现在给她发信息,要她再加两万”。刘主任下命令:“照我说的去做”。
  
  我犹豫了一下,表示反对:“不好吧。谈崩了怎么办?”
  
  大约沉默了五分钟之久,刘主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麻雀你这人心太慈,成不了大事”。
  
  正是下班的高峰。站前路如家快捷大酒店门前,车辆行人流水一样来来去去。我走出车来,小孙正在酒店门口晃荡,我喊小孙小孙,小孙看了一眼我刚下来的那辆的士,低声问我:“麻哥,人呢?”
  
  就看见柴狗的车子驰了过来。我拦住小孙,挡住他的视线,然后伸出两个指头,扬了一巴掌:“是这个数,还是这个数?”
  
  小孙做了一个手枪的手势,说:“这个数”。
  
  柴狗和李陵的父母在楼下大厅里窃窃商议,李陵一人落寞地看着街道上过往的行人。勇仔、刘主任和两个我不认识的马子在一边看着他们。我对刘主任说:“你负责把人带上去。我跟初晴通电话,问她在哪个房间”。
  
  我电话初晴:“人带到了”。
  
  初晴:“我在708,你只带李陵来,其他的人不要带上来”。
  
  我见情况有变,赶紧拦住涌向电梯的李陵他们一行,说:“你们等一下,房间还不清楚”。
  
  然后我把小孙拉到大厅的洗手间里,洗手间没有监控:“你现在可以给我了”。
  
  小孙拿了七匝钱出来,全是打成捆的,我看也没看就塞在包里。出来后将包一甩,丢给了刘主任。“岳哥你和他们在楼下等一下,我和李陵先上去”。
  
  李陵准备跨进电梯,豺狗和李陵的父母跟在他身后。我快步走到刘天岳跟前,附耳道:“到手了,你安排勇仔拦住其他的人,不要让他们上来。你先把钱送回家,一定在半个小时内赶过来”。
  
  见我们人多,勇仔又冲了过来,柴狗和李陵的父母一下僵住了。我把李陵推进了电梯,勇仔将其他人挡在了外面。
  
  电梯里的李陵一言不发,将嘴唇咬得紧紧的。
  
  我这时才仔细地看这个让女孩爱到死去活来的男孩,到底有什么魔力。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很大,一股忧郁的神情凝聚在眉宇间。他的个子也就一米六七到一米六八的样子,典型的南方人特征,但看起来比我还要矮,体重大致不会超过110斤。
  
  我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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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9 00: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


  1,
  出了电梯,我示意他将脚伸在电梯门边上,这样,电梯门在几分钟内不会被关上。我按了下708的门铃,门悄然无息地开了。
  
  初晴开了门,返身坐在床沿边,眼睛红红的,低了头也不看我一眼。我掀开床底下看了看,又打开厕所的门检查了一遍,没人。
  
  电梯门关上了,李陵转身朝向电梯门站着,我冲出房间,一把将李陵拖了进来,随即将门反锁上。转身就看见初晴和李陵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房间里一张大床,床上一个硕大的旅行包,包打开着,床上和包里,满是凌乱的衣饰和化妆品。靠窗一张电脑桌,我在电脑桌前坐了下来,打开电脑,点燃一根烟,一边浏览新浪新闻。直到我一根烟已经燃尽,这对男女才分开来。
  
  初晴坐在床沿,李陵在她的对面,相隔两米的距离,坐在一把椅子上。我不时瞟一眼窗子,橘黄色的窗帘布分列两边,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格力空调的机盒顶上,反射出熠熠的流光。
  
  我装着不去听他们两个人说话,实际上,我的心潮起伏不在他们之下,一阵阵的烦躁令我莫名地想开启窗子。他们声音很小很小,有一句没一句的,低到我根本听不清。初晴的脸色煞白,象是坚持不住,手里摆弄着Iphone,李陵低着头,不敢看初晴一眼。
  
  我的手机上传来一条初晴的短信:“冯哥,请你给我们单独相处的五分钟时间,就五分钟,行吗?求你”。
  
  我早就叮嘱过李陵的,当心初晴想不通会寻短见,如果她跳楼了,你可脱不了干系。此时我内心做着巨大的斗争,我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降临,但我内心里总有一种打破平静到死寂的冲动,我一直渴望人生的精彩,渴望壮烈璀璨的一幕在我面前演绎,我甚至看见两只蝴蝶在我眼前飞来飞去,两只梁祝的蝴蝶。
  
  “李陵,你要照顾好初晴。你答应我的”。说了这句话,我打开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空无一人,好像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洪荒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死绝了一般。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传了过来,我一个趔趄,身子往前倾了一下。
  
  
  2
  门在我身后关上了。那是一个两人世界,留给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五分钟。
  
  走廊转角处,李陵的父亲、母亲、柴狗、勇仔、小孙和岳哥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小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看见我,大家一齐拥了过来,问情况怎么样?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唉,真是前世作了孽,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闯出什么大祸来。”丑陋的妇人泪眼婆娑。
  
  岳哥向我颔了颔头,说:“夜长梦多,麻雀,五分钟已经过去了。你去敲门,敲不开的话,我们撞开”。
  
  我想了想说:“再等等吧”。
  
  10分钟过去了---
  
  15分钟过去了----
  
  我打初晴的电话,没有人接。我只好走到门边,用力去敲,仍没有人应答。
  
  刘主任正准备用肩膀去撞。门开了。初晴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门口,一脸的死气,眼睛里空空的,好像没有看到我们这么多人站在她面前。很机械地转过身,返回房间。
  
  刘主任连忙一把将李陵的父亲推了进去。这老头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出来。岳哥力大,一手再次抓起老头搡了进去,一手拉住妇人,牵小鸡似地,拖了进去。
  
  我赶紧上前帮忙,想将柴狗也塞进去,柴狗这个时候比泥鳅还滑,身子往下一挫,一手撑地,竟连滚带爬逃了开去,边逃边喊:“让他们一家人聊好了、让他们一家人聊好了”。
  
  岳哥将他们一家关在里面,顺手带上门。
  
  外面站着的人轻手轻脚,象犯了什么罪一般,缓慢地穿过走廊,下到一楼大厅。坐在沙发上等初晴他们下来。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四十多分钟过去了,下班的人们渐见稀少,车灯也亮起来。岳哥说:“没事了。麻雀,勇仔,我们去吃饭吧。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外人不好参与”。
  
  勇仔走在头里,我跟在后面,忽然岳哥立住脚,我扭头往后一看,初晴急促地往我们这边走来,手里捏着一张纸。她的保时捷停在我们前面不远处。
  
  岳哥走向李陵面前,问:怎么样咯?
  
  李陵:离了。
  
  
  大家心情沉重,不知道怎么安慰,初晴走过来,对李陵说:“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李陵眼睛看着别处,说:“不了”。
  
  刘天岳以一个长者的口吻说:“好聚好散嘛,一起吃个饭,也是礼节”。
  
  李陵还在坚持:“不了”。
  
  初晴再次提议:“我们两个去看最后一场电影”。
  
  李陵的父母已经上了柴狗的车,车门打开着,有一瞬间,我看见三个人的眼睛里露出一种诡异的冷笑,象一群饥饿的狼看着一只待宰的羊羔。
  
  李陵慢慢地转身,我想他可能会答应初晴的。只见他抬头盯着天空看了许久许久,突然快步钻进柴狗的车里。
  
  玉儿紧紧地咬住嘴唇,全身抽搐,过了好一阵,她冲我们笑了笑,说:“岳哥、麻哥,我们一起去喝酒,我请你们”。
  
  我有些犹疑,岳哥说:“好,我请你”。
  
  柴狗发动了车子,李陵坐在身边,眼睛望着别处,李陵的父母在别克车里向我们招手道再见。看着他们离去之后,小孙开了车过来,初晴坐在副驾驶。小西、我和岳哥坐在后排。勇仔挤了进来。岳哥建议去吃鱼,车子往洞庭渔都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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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9 00: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3,
  梅溪桥两边的栏杆上,灯火闪烁,暮色苍茫里,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郁,刘天岳在打电话给高哥,要他一起去渔都。高哥电话里说,到云梦到云梦。车子往云梦开去。
  
  我凑到刘主任耳边,悄悄说:好不容易把她摆脱了,钱也拿到手了。又黏糊到一起,你不是想要她今晚上再埋单吧?
  
  刘天岳面目黧黑,一脸肃然地望着前面,说:“我看她真的很可怜。别出了什么事,我良心上过不去。作为纯州人,我们陪陪她,还是留一个好印象让她离开”。
  
  刘天岳从警多年,红黑两道上的都吃得开,大家也敬他几分。他和我们一样,有七情六欲,也喜欢漂亮女人,这番话一说,平时莫测高深的岳哥在我面前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
  
  “拿酒来,拿酒来,麻哥,你不要这么小气!今晚我们不醉无归”。初晴和我们喝了两瓶白酒、四件啤酒之后,大呼小叫起来。
  
  小孙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在一边倒酒,上桌前我们就交代好了的,小孙不能喝酒,总要留一个人开车送初晴回去。
  
  假小子郑小西和我喝的白酒,她总是一口一杯、一口一杯,每喝一杯,就长吁一口气,我不知道她这样吁气要吁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喝了快一斤五粮液了,再喝下去,可能我会脑溢血。高哥刚做完手术的人,喝一口,眼睛一闭,牙关一咬,也是酒到杯干;刘天岳慢慢悠悠的,初晴喝一大口,他也一大口,初晴干一瓶,他也干一瓶。
  
  忽然间初晴哇地一声嚎哭了起来,脑袋趴在我肩膀上,一双手紧紧地搂住我,她哭得稀里哗啦,象山洪爆发,脸上沟壑纵横,化的妆被泪水冲得一塌糊涂。
  
  她其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年纪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只是略微富态了一些。我感觉她胸前两坨冰凉冰凉的,脸却像火烧一般炙热。
  
  “小妹!只要你一句话,明天我就去把李陵那小子做了。”高哥啪的一下,将一瓶啤酒摔在地上。我示意刘主任快过来帮忙架住,我实在快挺不住了。
  
  刘主任一只手拿住初晴、一只手高擎着酒杯:“小妹,你刚才不是说解脱了么,不是说好只喝酒,今天不提不开心的事的么,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来,小孙,开酒”。
  
  初晴拿餐巾纸往脸上搽去,红的绿的蓝的白的眼影、唇膏、粉底和成了一个七彩的京剧大花脸,假小子拿出一面小镜子,说,“晴姐,你看看你,多漂亮”。
  
  初晴噗地一声笑了起来。举起酒杯,说:“我初晴到纯州来,认识三位大哥,陪我喝酒,我真的应该感到开心才是。刚才是我不对,我敬三位哥哥一杯。如三位哥哥不嫌弃小妹,今天我们就在这里结为异性姐妹”。
  
  岳哥听了这话有点犹疑。高哥一听,喝了一声彩:“好!拿酒来,小孙”。我也莫名地豪气勃发说:“行啦!”
  
  四人齐刷刷举起酒杯,结为姊妹。刘主任老大,高哥老二,我老三。初晴老幺。
  
  晴晴红着眼,说:“结了姊妹,今后初晴会每年来看三位哥哥的。可能今年还会来几次,我去年在君山买了几块地做投资。你们到了深圳,也要到我那里去玩哪。”
  
  高哥频频点头。刘主任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三点。他向我低声说:“把她灌醉,她醉之后,才会去睡,明天我们送她回家”。
  
  
  4
  第二天我被唤醒的时候,不知道人在哪里。是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喝醉的、也不知道喝醉之后和谁谁在一起、不知道岳哥、高哥当然还有初晴、小孙、郑小西他们又在哪里,他们是如何度过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的。我醒来的时候,是在纯阳大殿附近的一个酒楼里。洞庭湖里千帆点点,远处的君山岛在秋阳里若隐若现。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大壶茶,墙角码放着一堆礼品盒。高哥端坐在我的对面,一袭汉装,右手腕挂一串玉石做的手镯,玉石挨挨挤挤,发出一种叽叽推磨的声音。勇仔叉手站在他的身后,勇仔的身后,一排站着五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一色的玄衣玄裤,足蹬白色球鞋,脸孔朝天,神情木然。
  
  楼梯上传来一阵轻捷的脚步声,一个头顶微秃的汉子上来了。“刘主任”。高哥拱拱手,刘主任点点头,他穿着一身便装,金刀大马式跨坐在我的身边。勇仔递上来一根烟,勇仔身后的一个马子上前掏出打火机,帮他刘主任点上。
  
  “高哥、麻雀,”刘主任轻咳了一声,高哥挥挥手,身后的五个马子退了下楼。他拿出一个大的牛皮纸信封,往桌子上一摔,“这钱你们看怎么分?”
  
  “一切大哥你说了算”。高哥很随意地补了一句。“初晴妹纸还是蛮作孽的,我看你我倒无所谓,麻雀老弟条件差一点,多一点,怎么样?”
  
  “好,我这样想,前头烦劳兄弟们了。一个兄弟1000,出了多少人?12个?那就1万2,勇仔一人5000,前后喝酒吃饭买烟车费开销2700多,算3000,勇仔你去买些银鱼,张谷英的油豆腐、九哥鸭,君山银针给初晴,3000元够不够?今天这里烟酒花费2000左右,一起算一下,嗯,2万5。麻雀,总共剩下4万5,你看着办吧”。刘主任帐一半是在算账,一半又自己作了主,没有人表示异议。
  
  我考虑了一下,说:“这样啦,我们三兄弟,每人一万五好啦”。
  
  勇仔是这一事件的前后见证人。他忿忿地插嘴:“老大你早跟我说,我就直接把他提起来交到了您手里。我到了南华阁后才知道是柴狗他们一伙。那个李陵我不怎么认识。但他的父亲李彪,您该记得吧,就是以前在观音阁一带溜**的。他堂客刘三姐,“十三姐”中的一个,专门在火车站扒窃,现在越混越差了,可能也在站街”。
  
  高哥说:“看看看,现在混社会,一定要有格,麻雀兄弟就够格。你们听我的:除掉二万五的费用,我和岳老大每人5千,三万五给麻雀。”
  
  他接着补充道:“麻雀兄弟够胆识,他出面比我们更好。这件事就这样了了。我今天特高兴,认识了一个好妹妹”。
  
  我正要争执,就听见楼梯间初晴说:“三位哥哥来得好早,小妹我喜欢睡懒觉,让你们久等了”。她的身后跟着根号二、爷们、花姐和允雪。
  
  刘天岳赶紧弯下腰,将牛皮纸信封塞进其中的一个礼品盒里。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向初晴招招手,“来,小妹,坐这里”。郑小西也紧靠着初晴身边坐了下来。
  
  初晴这天化了淡妆,脸有些浮肿,眼眶里有些血丝,笑起来的时候,略带羞涩。上了几听旺仔,喝了一碗鱼汤。高哥尽量拣一些笑话来活跃气氛,但高哥讲笑话的水平实在有限,普通话又不标准,我在肚里笑翻了,看初晴一脸茫然,知道她没有听明白。
  
  根号二大致清楚了初晴与丈夫扯了离婚字,对我具体拿了多少报酬也并不是很在意。允雪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宛若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根号二自视甚高,参加过纯州电视台的相亲节目,一般的女子本不在他眼里,这回不知吃错了那付药,钻石王老五居然动了春心。我暗暗替他高兴,又替他着急。允雪还是一个在校大学生,若将来到谈婚论嫁,谈何容易,怕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
  
  花姐悄悄地告诉我,允雪前前后后陪了姐姐将近两个月,见了不少网友、私家侦探和纯州混社会的头面人物,也没有把李陵找出来,对于我能不能帮她姐姐找到,原也不抱什么希望,又知道姐姐是一个从小任性惯了的人,一旦认定的事,谁也劝不转来。在我找李陵的同时,根号二约了允雪一起,去君山岛陪一个单位的领导玩了一天。
  
  吃着喝着,就听见楼下汽车的声音,岳哥说:“香哥来了,车子在等,快点快点”。刘天香是刘天岳的族弟,开一辆林肯加长的越野车,他们今天要到醴陵去祭祖,从107国道上高速。初晴一行离开纯州回深圳,他可以顺便在前头带路。
  
  香哥在下面作死的催,喇叭按得山响。我吩咐小西和小孙,赶快把礼物先送下楼。我们也匆忙跟着下去。
  
  初晴坐在车里,前面车里坐了香哥和刘天岳,我大声地喊:”岳哥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啊,做好护花使者!”
  
  小孙把我拉到一边,说:“麻哥。这次你在中间帮了大忙,我知道。没有你,我们老板可能会急疯。以后到了深圳,记得打我的电话。我们老板吩咐,这点小意思,你就莫嫌少”。他塞给我一个红包。
  
  小孙将红包塞进我的口袋,我要推辞,他用力地按了按,又向众人努了努嘴,我不好再拒绝。
  
  “有一件事,还得麻烦你。”小孙指着允雪,对我附耳低言。允雪挽着花姐的胳膊,没心没肺地笑着。爷们和根号二在她俩身后,四个人一面向初晴他们打招呼告别,一面开始撤退。
  
  “我们老板的妹妹在这里读书,她太单纯。如果柴狗他们对她有什么不利,还得老兄你帮忙,我要她存下了你的电话号码,有事随时打你的电话”。
  
  初晴这时已经上了车,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仿佛只是来纯州旅游了一趟:“高哥、麻哥。小西妹妹,勇仔哥,再见啦。再见啦,我还会来纯州的”。
  
  忽然又想起什么,初晴从车窗里丢出一盒烟来:“大烟鬼,麻哥,这烟你拿去抽啊!”车子很快融入到车流中去,我看见一盒烟在车流里滚了几下,滚到了路边,她再也没有回头。
  
  五月的纯州,两边的街道开遍了鲜花,树荫下成双成对的男女旁若无人地走过,我们也许是这其中的一对,也许不是。如果这世上真有爱情,不需要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不需要那么多的痛彻心扉,象这样挽着手走下去多好,真的。我忽然发现了远处站着的李陵,在一段古城墙下,露出半截脑袋,一阵鼻酸,觉得刹那间地老天荒,我的心已经老得百孔千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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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9 00: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爱情不是卖白菜,没有批发价
  1,
  纯州是一个弥漫着道教气息的城市,除非生死丧葬,让人大喜大悲,平日里的空气中充满了肉欲与酒香。在习惯坐茶楼的人看来,这里的夏天跟秋天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刘天岳、高哥与我很少来往,他们走的路跟我不一样。即使打牌,也不在同一档次。花姐去了深圳会老公,我和根号二、纯州爷们凑不起一桌麻将,除了隔三差五电话联系之外,平时见面也少了。
  
  大约临近冬月的一天,我坐在千玺等人接受采访。窗外的法国梧桐开始飘落,我打开电脑。
  
  忽然看见初晴的QQ签名上有这样一句:恭喜我吧!医生说是一对双胞胎男女。
  
  我大骇:小妹,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初晴:我没有结婚哪。
  我:你没有结婚,哪里来的一对双胞胎男女?
  初晴抛过来个媚眼:当然是和男人做事后怀上的。
  我:老公是谁?
  初晴:不知道。
  我:?
  初晴:在酒吧,一夜情后的结晶。
  我:唉!
  
  和初晴的QQ对话把我的思绪拉回到那一次的送别中去。
  
  初晴和岳哥他们走后,我们返回茶楼继续聊天,小西也跟了上来。她象一只没人收留的流浪狗,哪里热闹往哪里走。她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跟你套近乎,似乎跟身边的每一个人熟悉,又似乎所有的人和事与她无关,全神贯注于手里的一台苹果。
  
  高哥和我感叹这年头居然还有这样痴情的女子。三条腿的蛤蟆没有地找,三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有。那李陵论长相、气质、经济条件、文化程度,哪一点都不见有什么过人之处。父亲还吸毒,做小偷;母亲更是吸毒、做小偷、小姐。初晴哪一点都比他强。
  
  “该不是那李陵床上功夫特别的好,让初晴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吧。”勇仔在旁边补了一句。勇仔这几年很贴心地给高哥打理外围,高哥的地盘上,除了高哥本人,勇仔是最说得话起的一个。有时勇仔不在场的时候,高哥对勇仔的评价依然不高,认为勇仔接手他手中事务的时日还早,只能做指定好的事,缺少悟性。目前社会上混得开的、不是打打杀杀或替人收债,聪明一点的早已转行去做运输、建筑、娱乐、餐饮等行业,走公司化运作了。
  
  “说一句掉书袋的话,爱情是盲目的,有时候就仅仅凭一种感觉。明明知道是一个陷阱,掉下去就掉下去了”。我说。
  
  “每次晴姐打麻将一输了钱,总要李陵去POS机上刷卡,哪怕在深更半夜。换了我是李陵,我也烦,也过不下去。”小西从游戏中抬起头,九零后对待婚姻的态度就这样简单干脆。
  
  “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他们这一伙做鸭子的,柴狗还只是小老弟。那些混得好的鸡头鸭头,手下带好多小弟在外面挣钱。广东的东莞、厚街、樟木头,上海的萧山、绍兴,都有纯州人在吃这碗饭。我真是奇了怪了,有的老鬼怕差不多五六十岁了,还有十几岁的女孩子跟他混,有的女孩子还是大学生。那些老鬼看起来也不是很有钱有势,不知道那些女孩子图他的什么。”勇仔眼羡地说,他跟根号二年龄不相上下,还单着。
  
  “我倒觉得李陵还是个有良心的。他父亲也就是这么个父亲、母亲也就是这么一个母亲,破窑里坛坛罐罐没有一只好的。他可能是摆脱不了柴狗他们的控制,又不想继续伤害初晴,早点一刀两断,等于是放了初晴一条生路”。
  
  我说这话的根据的是从与李陵的通话中,知道小伙子动了真情。他跟我说起初晴最反对他和老乡继续来往的时候“我总不能不要兄弟,不要爹娘吧?!”在电话里他激动地冲我吼,语气很是无奈。
  
  “那不是。麻雀你弄错了。主要是初晴没有了钱。初晴大方可不像一般的女子,但她没有划算。前前后后柴狗他们都设计好了的,一开始是打着李陵父亲病了的名义找她要钱,要到后来,见枯竹子实在榨油不出来,初晴再有钱,钱也取不出来啊。就安排李陵跟其他富婆相会,想借此刺激初晴,逼她为了挽回婚姻,掏出更多的钱。如果李陵不肯这样做,他们就把李陵的真实面目抖搂出来。让初晴彻底死心,李陵只是他们手里挣钱的工具。”高哥的分析很一针见血。
  
  我正半眯着眼在冥想,谁在我肩膀上拍了我一下。
  
  “师傅!”就看见小西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手里提着一大袋花花绿绿的食品,另有一对红酒、两条南洋产“双喜”,小西告诉我,这是初晴带过来给我的,高哥、岳哥各有一份。
  
  那次送别后,我见小西整天闲逛,又喜欢玩手机。就指点她如何通过手机来搜寻一些本地的热点新闻,找出其中有价值的所在。我开始带着她去采访,得了红包给她分成。
  
  小西倒不时主动与我联系,根据她提供的线索,去采访过一些违规的企业。
  
  比如纯州地区云溪县一家食品加工厂,将潲水油掺入到食用油中去;纯州站后面一家售卖“小小羊”品牌的黑加工坊,将厂家的包装拆开来,把解冻后的鸭肉和羊肉混一起,搅拌速冻刨成羊肉卷来售卖。
  
  我和“纯州王海”铁嘴张为此采集了一些羊肉卷样品,送到纯州市畜牧水产局,畜牧水产局认为他们只负责活的家禽家畜;送到药品食品监督局,食品药品监督局认为他们只负责有无疫情;此外工商、打假办等都跑遍了,甚至我们还送往了省城长沙的湖南农大、农业厅、畜牧厅、卫生厅去检测。
  
  总之,铁嘴张和我为此花费了三千多元,没有一家单位伸手来管这件事,也没有哪一家单位愿意去管。
  
  整个冬天,纯州城几乎80%以上的火锅城和超市都在售卖这种掺了鸭肉的羊肉卷。纯州城中心的沃尔玛柜台分包给了这个老板,最热销的时候,一天的走货量可以在纯州买下一栋水岸房。
  
  无一例外,采访的过程中,被采访的老板出手都很大方。我自己不会收红包,但我不会傻到禁止小西收下,老板塞红包给她的时候,我一般会借故走开去。我需要培养一只贴我的“网络翠鸟”、一个小跟班。
  
  打牌的时候我赢了钱,会给她一些喜钱;有企业老板或采访单位安排唱歌,小西会叫上一些小姐妹,个个青春靓丽,歌唱得好,老板们一高兴,给她们每人打上一个红包。小西喜欢跟我在一起。
  
  日子就这样流水地过去,李陵、柴狗他们我没有再见过。根号二来往也极少,他似乎变得听话了,电话过去不是在加班,就在外地调研。
  
  我每天和爷们坐在茶楼里喝酒,寻访一些适合我去下手的单位,将单位的负责人约到茶楼谈判。毕竟爱一个人与不爱一个人,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再刻骨铭心的爱情,也如一场令人感伤的电影,出了影院,月白风清、烟消云散。如果没有带来礼物,初晴也渐渐淡出了我的记忆。
  
  直到有一天深夜,允雪慌慌张张地电话过来,身后跟着根号二。她泣不成声地对我说:“我姐跳楼了。”我大惊:“你姐在哪里”?“在纯州市第二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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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9 00: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2,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高哥,高哥和勇仔勇仔驱车赶了过来。
  
  纯州市第二人民医院又名普济医院,在纯州大大有名。清光绪二十八年,美国牧师海维礼来纯州,在慈氏塔的南侧开办了这家医院,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不是大病,一般人不会选择往这里送。医院设施好,收费也奇高。
  
  一个医生忧心忡忡地对允雪说,初晴目前的状况极不稳定。脊椎断了八根,脊椎连着大脑神经,如果不及时动大手术,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要动大手术就要用大钱,医院负担不起,只能用一般的药物维持。你快把伤者的家属找来。
  
  允雪一听慌了神,赶紧将卡上的三万块钱刷了进去。这位医生还透露检测允雪喝过的酒中含有违禁成分,有可能被人下了春药。
  
  凌晨三点多了,隔着玻璃的观察窗,看见灯光照耀得307病房形同白昼,初晴恬静得好像一池睡莲,脸跟床单一样白。一个白大褂的医生头也不回地看着点滴发呆。
  
  守护在床沿的允雪见到我们来,转过身,她一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摇晃着踮起脚尖往前探,好像她行走在巨浪上,下一步随时会滑下万劫不复的深渊。一出门,根号二张开双臂把允雪抱进怀里。
  
  我们穿过空荡荡的走廊,下了电梯,来到医院前坪的停车场。月光投下树木高大的阴影,停车场里没有一辆车,合欢、茉莉的浓郁香气激得我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根号二怀里的允雪“嘤”一声睁开眼。
  
  “勇仔,天亮了你负责带两个兄弟去庙前街派出所找那个阿虎,要他出医药费。反正派出所有的是钱,就看你的了。他不出钱,所长当不成,人要进班房。他出了钱,老子也要让他进班房。麻雀,如果阿虎不肯出钱,你负责把你那帮记者兄弟喊过来,曝他的光”。
  
  听允雪简单讲完了事情的经过,高哥安排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他从勇仔手中接过包,点了一万块钱交给允雪,有事先走了。天一亮他会向纯州市政法委打招呼。
  
  
  昨晚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我努力摇了摇头,要赶走睡意。根号二给我看允雪的手机,有一张初晴和一个男的白天一起乘车的照片,她伏在那个男的的肩膀上,长发飘曳在风中,她笑得那么地灿烂,一口洁白的虎牙差点儿咬上了那男的的耳朵。这男人似乎我在哪里见过。
  
  高哥搂着勇仔打车走了。根号二扶着允雪进了医技楼,月亮下去了,半颗星星也不见。大马路上不时有车辆驰过,林子里响起环卫工人扫地的沙沙声和一两只斑鸠惊起的扑翅声。
  
  那天晚上,允雪从小卖部带回来几瓶啤酒、根号二和我在医技楼的一个石凳上、一瓶一瓶地喝了起来,他越喝越眼神迷离,开始回忆起他背着我与允雪、花姐交往的经历,允雪又怎么会在金玉缘撞上初晴的一些细节------
  
  楼小年喜欢跟着根号二混,次次带上花姐,尽管根号二不怎么喜欢他。花姐长得娇小,胸器却大得嚇人,哥几个都担心她衣服被撑破。
  
  “眼镜,千玺去不?高哥请客。”当晚楼小年电话里喊,根号二正在下面一个单位开会回来。千玺的二、三楼是茶座,三楼以上酒店,爷们倒一直把根号二当耿兄弟。
  
  “你带花姐去啵?”根号二想证实一下允雪的说法,允雪说花姐从深圳回来正在高铁上。确定花姐会去千玺,根号二上了一辆的士,去接允雪。
  
  史志办的院里三颗苦楝树,没有人。五点半的日头还亮晃晃的。浓荫下“纯州市史志办”、“纯州市庙前街历史文物研究所”两块黑髹髹的牌匾靠在一起,象悬着的两幅挽联。根号二心头突地跳了一下,好象看见允雪躺在史志办的大院里,没穿衣服,四周挤满了围观的人。根号二喊:允雪。允雪。
  
  三楼的一张小槅门开了,允雪探出半张脸,她正在洗头发。
  
  “你上来就上来,喊什么喊?”。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电话打一下午都不接”。允雪房间里一张床,凌乱地堆着几件衣服,一只歪屁股大狗熊坐在上面。床边一只带硕大轮子的旅行箱,仿佛她随时出远门。史志办三楼以上全空置出租,这个破单位是根号二做梦都想离开的地方,现在根号二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竟说服允雪租住在它上面。
  
  “昨晚纯阳县林业局来的几个领导唱歌,喝死哒!到现在脑壳都晕”。允雪一脸惺忪,嘴边抿着一张口红纸,反转右手拿着吹风,左手插在后脑勺里一抖一抖。镜面上洒落几滴水珠,镜子里的允雪,眼睛里空洞洞的。
  
  “看你个死样!掉了钱包钥匙还是身份证呀?”根号二笑她。
  
  “老公,那个曾局长好色哦,他一个光脑壳劲儿劲儿往我怀里钻,想吃我的豆腐”。看根号二呆着脸,允雪撩了他一下。“你看我的手都被他揪紫了”。她裸着的手臂上一道道瘢痕象青色的蚯蚓。
  
  “把那个老鬼约出来,我放他的血!”根号二冲允雪大吼。
  
  “他又没吃到我的豆腐,老公,你吼嘛吼”。
  
  “不行,我一定要放他的血,你今晚上约他出来”。
  
  “哎呀,老公。算了、算了。晓得你疼我就行了,你一个相公打不过人家的,还得要去找高哥他们,没意思。我们到哪里吃晚饭?”允雪冲根号二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
  
  “爷们请客。”根号二气还没消。
  
  “不去。”允雪一口回绝。
  
  爷们是难得请一次客的,虽和根号二初中同在一个学校,根号二没有带允雪去过一次他公司。
  
  “跟他们你不谈起你住在我这里”。根号二善解人意地讨好。
  
  “不谈也不去”。允雪任起性来,小嘴儿嘟得老高,气流吹得口红纸哔哔作响,象一根长舌头伸着。回想与允雪在一起的对话,一些莫名的兆头仍让根号二心里不安。
  
  “跟个吊死鬼似的,你这舌头伸得怪吓人的”。根号二一手扳过允雪的身子,拿掉粘在她下嘴唇的口红纸。
  
  “花姐她也去,我们早点去。”
  
  初晴走了之后,在纯州市,花姐成了她最闺蜜的人。哪里有花姐,哪里就有允雪。哪里见不到花姐,也就见不到允雪。她和花姐只去金玉缘、千玺两个地方坐台。花姐从深圳回来后跟了爷们,是大家都不说破的秘密。
  
  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反正允雪跟了根号二,除了拉拉手吃吃饭,满嘴里老公老公喊上了,发展到和根号二上床,估计也只差最后一公里了。
  
  出了门的允雪疯子一样大声唱起《张三的歌》。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的凄凉”。
  
  长发飘在风中,引得其它车上的乘客都将头探出窗外,有人鼓掌叫好,有人吹起了口哨。无数的车辆迎面驰过,有人在吹口哨、有人在喝彩、有人在喊“妹子、再来一个、来一个!”
  
  青春像一垄油麦菜,沾上点阳光雨水和风,就蓬勃起来。七月的南湖大道上车子一辆接一辆,流水一般涌动。根号二赶忙低下了头,他不想被熟人看见。
  
  从庙前街史志办大院到豪客居,出桃花井,经东茅岭、南湖大道,拐进炮台山路,夕阳下的千玺金碧辉煌,门口站着两个穿红色制服的门童。的士停在一排香樟树下,允雪唱得直喘气,捂着肚子蹲在路边,颈子上爬满了细密的香汗。
  
  根号二替她从包包里掏出纸巾擦拭,允雪指了指傍边“九哥鸭”的招牌,根号二赶紧上去给她买回一袋鸭脖子,塞了一根她嘴里,她一下就蹦了起来,一手吊住涧边生的肩膀,象一只馋嘴小猫。
  
  “哪天你毕了业,哪天我就向你求婚,送你九千九百九十九根鸭脖子。”根号二一脸正经。
  
  3
  
  根号二和我们常去吃饭的地方在千玺的后门右侧一条小巷子里,离千玺只有一百五十米,叫文哥小厨。黄昏的夕阳把千玺高高大大的影子打落下来,巷口亮起了一盏街灯,越发显得巷子里暗淡了许多,好像夜晚提前到来了。
  
  平时接待客人的文嫂不在店里,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在剥大蒜。文哥一言不发地把根号二领上二楼的一个小阁间。他是个不爱说话的大胖子,看人时眼睛向上翻,好像你欠他钱没有还似的。菜味却做得好,贵也贵得伤心。
  
  房间里就两个人。爷们坐在靠窗边的一个座位上,看见根号二进来,温和地笑了笑,爷们低了头在沏功夫茶,允雪将手机往茶几上一搁,问花姐呢。
  
  “在火车站,几分钟就到了。”爷们将茶水倒在一只紫砂蟾蜍身上,开水过后,蟾蜍的皮肤从暗黄变成了金黄。连泡了三泡,花姐还没有来,允雪起身走。
  
  “怎么一来就走啊允雪?”爷们头也不抬。
  
  “你不是说花姐几分钟就来的呢?”根号二也有点火。
  
  “不这样说,允雪还不要跑?我们俩光棍喝酒,没意思。””
  
  根号二冲楼梯间喊“允雪上来,花姐真马上就到了”。
  
  “我楼下等”。允雪的靴子声咯咯咯地往下沉。
  
  “麻雀,允雪你还没搞定啊。”爷们摇头。
  
  “你只会玩语文,不会玩女人。写一篇文章,你写得好。你搞定一个马子,难!”爷们将壶嘴往上一抬,一根水柱激起老高。他用竹镊子夹了一杯茶递给根号二。根号二敲了敲茶几,示意他放下。
  
  阿姨敲门进来说菜好了,根号二下楼去找允雪,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人。打她手机,听到里面嘟嘟的声音。
  
  菜上了,一桌子的牛脚板、牛筋、牛百叶、牛八卦。
  
  “你几时来的?看到允雪么?”根号二问花姐。“她找你去了”。
  
  “她肯定上班去了”。花姐吃相凶猛,正埋头狂啃一只牛脚板,她回了一句“我就去找她”。拿餐巾纸胡乱撸了撸嘴,扯起椅子靠背上的包包下楼。花姐一下高铁就直奔文哥小厨来的。
  
  “牛筋打包。允雪最喜欢吃牛筋了”。花姐冲厨房里文哥喊。
  
  根号二摸出手机喊高哥,高哥带了马丽过来。从那一次送别认识之后,根号二有心结识高哥。玛丽也在纯州文理学院读大三。高哥八千块钱一月包了她,马丽跟花姐、允雪玩不到一起。
  
  三个人在文哥小厨玩“斗地主”,马丽负责抽水。马丽鬼得很,一个**抽十元,高哥手气好,抽了水钱就往她胸口塞,很快马丽的胸就鼓成了两只钱袋子。
  
  “不打了不打了。”马丽打了一长串哈欠,拉高哥起身。
  
  “餐费、房费根号二和爷们替我们出了,赢一打套套就走”。高哥手气正红,不肯走。
  
  “文哥都打烊了,再打下去,明天人家还怎么做生意呢”。听见楼下阿姨下拉卷闸门的哗哗声。马丽跟着又催。接着桌子椅子一片响,文嫂在下面急促慌忙喊高哥根号二爷们。
  
  “不好了,警察来了”。玛丽咋咋呼呼。她巴不得快点散场。
  
  根号二抓起扑克就往厕所跑,他要把扑克放马桶里冲走。高哥坐着一动也不动,鼻孔里低哼了一声“谁敢?!”
  
  楼梯上一阵咚咚咚的响,冒出一顶旅行社的暗红色太阳帽,文嫂仰起她那张葵花脸。
  
  “啊呀!你们都在呀,快去快去,允雪从楼上跌下来快死了,在普济医院抢救呢!啊呀!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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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9 00: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4、
  当时涧根号二还真以为是允雪死了,心头砰砰直跳,赶紧跟高哥、爷们赶了过去。允雪跟初晴不一样,她言语中透露出自己的家境并不怎么好,对将来要呆在一线城市深圳心存恐惧,她有同学出来坐台挣外快,她也喜欢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对读书没有多大兴趣。
  
  千玺原来的客人以单位里上班的人为多,一般有别人代买单,小费便给得也低。炮台山这一带以前是纯州市政府中心所在地,靠近纯阳大殿,向西发展受洞庭湖的制约,大规模的旧城改造耗时费力,一下子也看不到政绩,新一届政府就决策往八字门、王家河一线东拓。一夜之间,整栋整片的楼房拔地而起。房地产带动了这一地区其他产业,小姐们更喜欢金玉缘,这里的客人中老板多些,人粗豪些,票子给得也多些。
  
  允雪在千玺没有找到花姐,就去金玉缘。
  
  闪烁的灯光下服务生端了果盘急匆匆地四处穿行,喝醉了酒的客人这儿一堆那儿一簇。金玉缘的妈咪宝宝正急得要死,一见面就拉过允雪,问她怎么才来,今晚客人多得要命,催她快点上钟。允雪问宝宝有没有见到花姐。
  
  宝宝说花姐正在9999呢,今晚8888和9999都已经被庙前街菜市场的老板们包场了。允雪愣了一下,问包厢还有需要上钟的吗,妈咪说:“你快去休息室换衣服,完了你也去9999”。
  
  允雪穿了一身低胸的透视装出来,好像换了一个人,全身无一处不性感。她走进9999包厢,两个客人正搂着36号、129号跳舞,花姐躺在一个秃顶的男人怀里,一手箍紧他的脖子,一手将麦霸喂给他,秃顶男人吼一句,就作起势来仰起脑袋往花姐的胸口碰一下。
  
  哈尔滨波波姐与两个广东来的年轻客人摇骰子拼酒,两个客人输得认不清对方,一个光了膀子、一个解开了皮带在比划。允雪悄悄地坐到花姐身边,向她点点头,倒了一杯红酒媚笑着挨上去说:“小妹来晚啦,敬两位大哥一杯”。
  
  “啊呀,罚三杯、罚三杯!大波妹。”光膀子青年一把拖过允雪,手往她的胸口伸去。允雪稍微挣了一下,任他抓住,一手环缠住他的腰,顺势将一条腿插在客人的裆部,整个人贴着他的身子靠了上去,向他耳根啵地轻嘘了一口热气,客人坚持了一下,抱着允雪倒向沙发。对付猴急的客人,要比他更猴急。妈咪教的没错。
  
  允雪连灌了客人六大杯,把他灌成了一只醉猴,她拍了拍大师兄的两颊,大师兄打起鼾来比二师兄更响。
  
  允雪溜出门,对面8888包厢的门大开,一阵架子鼓的声浪扑面而来。
  
  几个人在8888房间里摇晃。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搂着一个女孩往外走,那女孩的头埋在他的胸口。允雪远远看去很像自己的堂姐初晴。她怀疑自己刚才几杯酒下肚,有点眼花。
  
  一个脖子上挂金链子的男人拦了上来,允雪认得他是庙前街菜市场菜场跑长途的二毛。问他初晴要去哪里。二毛笑着在她耳边大声说:“广东妹今晚我们虎哥包了。大波妹,你跟我走,八百做点”。
  
  
  5
  允雪知道姐姐又回到了纯州,彼此间也见过几次面,这是她们俩姐妹的秘密,经过与李陵婚姻的失败,姐姐似乎不愿向更多人提及自己的私事,哪怕是自己的妹妹。但怎么会在这里碰见她?一定是这帮贩菜的把她灌醉了。
  
  允雪喊阿姐、阿姐,那个有点象初晴的女子抬起头,一脸的酡红,她冲允雪笑了笑,一头又扎进那男人的怀里。允雪感到脸上一阵发烧,姐姐双手勾住了那男人的脖子,嘴唇贴了上去。
  
  “虎哥,我姐今天大姨妈来了,你放过她,我跟你走”。允雪冲到虎哥跟前。虎哥低头看了看允雪,一手将她扒开。
  
  “臭婊子,你倒贴我都不要,我就要她”。虎哥一脸的酒气,他扬起手,房间里的几个人站到了他身后。
  
  “这婊子赏你们谁了,兄弟我埋单”。虎哥搂紧了怀里的初晴,手指着允雪,几个人向允雪围了过来。
  
  妈咪宝宝赶紧过来陪不是,说允雪是9999房间客人点了的对不起对不起。二毛见妈咪陪尽了小心,一巴掌劈到允雪的脸前停下,拧了拧她的腮帮。
  
  “今晚我大哥冲喜,你我就不玩了,以后说话注点意,得罪我可以,你得罪我们虎哥,那就是找死”。二毛跟宝宝熟,见二毛肯放一马,几个搞长途贩菜的老板便散了开去。
  
  宝宝拉过允雪到一边,问你知道虎哥是谁吗?他就是庙前街派出所的副所长阿虎。今天他生日,庙前街菜市场的老大都来捧他的场。你得罪了他,今后就不要来这里上班了。
  
  允雪气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看着8888房间的人簇拥着阿虎往电梯口走,初晴一双手吊在所长的脖子上。允雪有些气恼地别过头去,堂姐一向使气任性,她也听说在李陵之前,姐就谈过好几个男朋友,姐妹俩在这样的场合相遇,还是各管各的好。
  
  回到房间,醉成了二师兄的光膀子客人还没有醒过来,允雪与波波姐两个人合战解开了皮带的广东佬,继续猜骰子拼酒。
  
  大约过了两个钟,金湖湾小区下夜班的工人发现了躺在地上的初晴,赶紧报了警。往小区送外卖的文嫂见围了一圈人,挤进去一看,模样象跟花姐一起上他们家吃宵夜的女孩。她担心自己看花了眼,就去金玉缘的化妆间找花姐。
  
  文嫂也经常给金玉缘的女孩送外卖,她径直上了楼。
  
  化妆间里花姐告诉她允雪还在9999包厢陪客人,文嫂装着送茶水,赶到9999,站在门口喊允雪允雪,允雪一听知道初晴出事了,摇了半天广东客醒不过来,干脆台费也不要了。打的赶到金湖湾,好心人已经把初晴送走了。
  
  允雪赶到出事现场,她听到楼下几个警察议论,四楼的门是反锁上的,怎么打也打不开,他们爆破进门之后发现阿虎还倒在浴室里睡觉,推了半天没推醒。警察推测初晴由于酒后乏力,跳往右侧三楼阳台的时候没有成功,只好抱着落水管溜了下来,在二楼落水管的接口处他们发现了初晴被剐破的半截袖子。
  
  据他们的目测,从四楼往右侧的三楼看,很容易造成可以轻松跳到三楼阳台的错觉,对喝了酒想逃跑的人更是如此。允雪一边急忙往医院里赶,一边给根号二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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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9 00:16: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一石激起千层浪,各路神仙都出马
  1、
  了解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觉得有必要跟李陵打一个电话。尽管自从初晴离开纯州以后,我们再没有联系过。毕竟从法律的角度上讲,他是初晴的前夫。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现在初晴还躺在病床上,死活不知。
  
  我翻到李陵的号码,打了过去,电话里一个公鸭嗓子问你是谁?我告诉他初晴出事了,可能有生命危险。公鸭问初晴是谁?我说是机主。对方哦了一声,挂了电话,再打关了机。我想可能是换号码了,接电话的不是李陵本人。
  
  街灯黯了下去,新一天开始了。
  
  病室里,根号二站在门口刷牙。见我进来,问我有没有给初晴家里电话。我说打了电话,不是李陵接的。根号二摇头,说再不手术就成了植物人。
  
  一会儿根号二说去派出所逼阿虎拿钱。允雪对我说今天你替替我,待会儿警察来问话,我不想呆在这里,心里堵得慌。她和根号二也走了。
  
  他们离去之后,来了一个警察,手里拿了一个文件夹,在我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来,他顶着顶大盖帽,一脸肃穆得跟死了丈母娘似的。他摊开膝盖上的问讯本一边做记录,一边故意压低了嗓子问初晴是你什么人?我说一朋友。
  
  警察说你不老实。初晴一做鸡的,我看你就一鸡头。还有谁跟你一伙的。我说初晴坐台不假,但她不出台的。警察就笑:你怎么知道她没出过台。她那个地方做了记号、上了锁?
  
  我说你们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所长逼人家跳楼了,不拿钱来抢救,还来审我?我会告你们的。警察又问,你干什么的?我说我是纯州电视台的记者。又问你的记者证呢?我递给他一名片,他拿起来看了看,揣在兜里,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听了我们的对话,正在换药的医生忍不住冲门口喊:“警察同志,明天上午这个时候,没准备八万块钱做手术,这姑娘可就废了,一辈子莫想再爬起床来”。
  
  刘天岳电话过来,足足说了有半个小时。大意是他找了政法委的一个领导,领导谁我就不说了。这个领导早就看不惯阿虎,平时阿虎仗着有个在政法委做副书记的姨父,牛得很。不把领导同事放在眼里、跟螃蟹似的走路都横着走的。领导表示要严查彻办。下午到我办公室来,我给你一个文档,里面有公安侦查事故现场的材料。你找几个兄弟到网上去放肆地炒他,一定要把他弄得身败名裂。
  
  我说听岳哥的,网上炒作阿虎可以,只是初晴马上要做手术,当务之急是谁来出这个钱?
  
  刘天岳沉默了一会说麻雀实话告诉你吧。初晴即使捡回了一条命,也成了一个植物人,活的跟死的没有什么区别。摔成八节了,你还指望她能够站起来?阿虎离婚多年,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他就是一个无皮剐的人,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你按领导的意图来,先把这个事情抖出来,闹大了,政府会垫出这笔钱的。
  
  我说这才是典型的是师公斗法,病人遭罪呢。就看见高哥开着他那辆银灰色的帕萨特过来。
  
  “麻雀哎,你要作死的炒,作死的炒。我老高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气死我也气死我了也。”高哥一边解开胸前的衣扣,敞开了大褂扇风,一边气呼呼地一迭连声地说
  
  原来高哥叫上两个兄弟去派出所找阿虎,要他出钱救人。庙前街派出所在城东,一栋三层楼的小白屋。左边钢材大市场,占地好几十亩,连着一个汽配城,宣示着这个城市的突飞猛进。右边是菜市场,到处都是人。
  
  高哥打了所里一个熟识的干警电话,问阿虎在哪?找他有点私事。那个警察告诉高哥,刚市刑侦大队的人一个过来录完了虎所的口供。正在东边201生闷气。
  
  高哥敲开门,看到一个身高约一米八五的男人站在窗口抽烟,高哥问您是虎所吧。阿虎看都没有看高哥一眼。问你是什么人。
  
  高哥说:初晴是我玩得好的姊妹,我是他二哥。
  
  阿虎说:“过来闹什么闹?初晴是我女朋友,她上我家喝水,酒后失足自行掉下楼,与我没半毛钱关系”。
  
  高哥洗手江湖之后,一般有什么事情,都是小弟出面。作为一个投资公司的老总,很少与政府基层层面的人直接交道,阿虎的名字他听说过,甚至在某些地方有过一两个照面,但没有多大的深交。
  
  高哥一听阿虎的混账言语,随即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小子是她男朋友我怎么没有听说啊,你强奸她,她不从,逼她从你家楼上跳下来的。你先拿钱救人,后面的事后面说。你不拿钱出来,我要告到丁局长那里。”高哥口中的丁局长是丁大山,他是纯州市公安局局长。
  
  阿虎阴着脸拔了一个电话,上来两个警察。高哥惯走江湖,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派出所里架是不能打的了,一动手就会落个袭警的罪名。他努一努嘴,留下两个小弟断后,自己夺门而出。
  
  高哥的话更坚定了我曝光的勇气,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根号二。不到半个小时,根号二过来。
  
  我把刚才高哥说的情况跟根号二描述了一遍。根号二很义气地把胸脯一拍,高哥这事交给小弟了。我现在就回去发帖、发纯州论坛上。一定把阿虎拿下来。这家伙真不是人养的,比畜生还不如。
  
  “麻雀你看是不是要高哥先拿点预付费出来?毕竟我还要喊人跟帖顶贴。这都要产生费用的。不瞒你说,我刚才打的士过来,口袋里只剩下十五块钱了”。根号二把我拉到一边,腆着脸小声地说。
  
  我说你也好意思开这个口。初晴跟允雪关系好,还跟你处女朋友。要不我俩下次有合作,分成全给你,你就当帮我一个忙。
  
  见根号二显出为难的脸色,高哥就骂:“根号二你小子你以为我不认得你?!楼小年是我小弟。你去年欠楼小年的利息还有两万块没还吧。我不是不给你钱,你把这个所长拉下来了,两万块的利息我给你抹掉”。
  
  根号二说:“欠的一分钱不少我会还,高哥。只是最近我手里头一个铜板都没有,上网都差钱。发公安的帖只能找一家黑网吧去发,回头网警抓到了不是好耍子”。
  
  高哥拿出一沓钱砸在根号二的眼镜片上,骂:“五千块钱你先拿着。你拿了钱不做事,事情没有给老子办好,信不信我喊两个小弟上你单位找你领导要钱去”。高哥讨债狠辣是出了名的。有一次纯阳县公安局一个姓符的副局长欠了他利息,他带两个小弟去讨账,局长在开会。高哥愣是从会场的台上把符副局长揪了下来,当着几十号人面,扇了他两耳光。
  
  根号二见了钱眼睛笑成了一条线,跟苍蝇见了血似的,连说我这就去办就去办。
  
  根号二的效率之高、速度之快,真让人瞠乎其后。他心里对初晴的下场充满悲愤的烈焰。老实说,除了沉湎于赌博这个致命的缺点之外,根号二的文采,在纯州还是有目共睹的。正如他常常挂在嘴边引以为傲的一句话:“真正的精英还是在体制内”。
  
  我被电视台的赵台喊去,他摔给我一叠打印出来的文字:
  
  惠州坐台女,今夜我为你哭泣
  
  林初晴,一个被纯州市庙前街派出所所长阿虎称之为“美丽与清纯”的女孩,冉冉地从广东惠州走来,原本只是去金玉缘喝杯红酒的她,却为了一个已经被世人模糊的名节,从金湖湾的四楼纵身一跃,象一盆高空坠落的rose,将身下的血泊化作一片嫣红,然后静静地躺在纯州市第二人民医院四楼住院部,等待着世人的评说。
  
  如果只是作为麻木的看客,我可以从社会学、伦理学角度为你的纵身一跃作出一百个解释的理由;可我的良知告诉我:这样的解释多么的苍白、多么的无力!
  
  如果你的纵身一跃,只为这个炎炎夏日里的都市市民们徒增饭后的谈资;那么,躺在病床上的你会不会痛心疾首:即使一个小姐,粉身碎骨也唤不回这个社会的良知?
  
  如果单从事实经过来看,你的纵身一跃原本与奋起自卫、怒刺淫官的邓玉娇根本没什么区别。
  
  可是你的身份太特殊,按照官方的定义——你是小姐!这是一个靠出卖色相和肉体求生存的行业。与靠诚实劳动谋生的服务员邓玉娇相比,你无法博得这个社会的广泛同情,也得不到作为受害者应有的补偿;但是你付出的代价也许比邓玉娇更沉重!你的命运也许更加令人扼腕叹息!因为你们是这个社会里被人遗忘的角落!
  
  林初晴今年23岁,正在如花似玉的年纪,也正在一个容易迷茫的年纪。这个年纪的你爱慕虚荣,追求时尚,也贪图享受,幻想靠上天赐予你的身材和脸蛋换得一生的不劳而获。
  
  也许年轻的你真的走错了一步路,你不小心踏入了小姐这个行当。你不知道,你将从这里滑向人生的深渊!你不知道,这里是让你纸醉金迷、浮华如梦的天堂,也是让你丧失人格、扭曲灵魂的地狱!你以为你只不过是在陪客人喝酒唱歌,不过是“卖艺不卖身”,你还天真地认为这样就可以逃离在男人的魔掌之外。可你哪里知道,从来没有哪个临渊羡鱼的男人会不懂得退而结网!
  
  23岁的你究竟见过多大世面?当阿虎振臂一吼:“我是派出所长!”时,你是否从心底对这个社会彻底失望?从儿时起,在你的印象中,公安干警就是正义与勇敢的化身,派出所长的形象在你眼中是那样魁梧高大!
  
  可今夜,这个自称是派出所长的男人想要占有你的身体,要用他自以为尊贵的身份逼你就范!让阿虎和所有纯州人惊谔的是,你居然没有屈服一个派出所长的淫威,为了一个根本无法向世人说清楚的贞节名号从四楼纵身一跳……
  
  这纵身一跳,你告诉了世人小姐也有自尊!
  
  这纵身一跳,你找回了你尚未泯灭的良知!
  
  这纵身一跳,你把贪官、淫官逼到了灵魂的绞刑架下!
  
  这纵身一跳,你唤起了人们对这个社会伦理的深深拷问!
  
  事件回放:
  
  5月17日,这日子对于广东惠州坐台妹林初晴来说,是个黑色的日子。
  
  这天,她不知有个酒与色胆拼成的陷阱,如一披着羊皮的狼,端着血盆大口在暗黑处等着她。
  
  林初晴23岁,此前3天,即5月14日,是她23周岁生日。1米65的她,能来到坐落在纯州南湖湖畔顶级KTV金玉缘当坐台妹找生活,算是一种福份的了。当她与4个坐台妹走进8888包厢后,5瓶红酒与些许啤酒,外加客人所做的手脚,让她一步步滑入深渊。
  
  “你的美丽与清纯,所以我相中了你”。身边那个叫“虎哥”的客人边喝酒边不停的拢着她,还说他现在没老婆。
  
  就这么喝酒唱歌一直到11点多,那个叫虎哥的说什么要晴晴(这是林初晴在包厢里的艺名)陪他吃宵夜。遭林初晴婉拒。
  
  这时虎哥有些找不到北了,凭着三分醉意,说什么要她上车。在陪同的几个客人的要挟下,将她塞进了虎哥的小车。虎哥开着小车,将晴晴载到一小区(后知是纯州著名的金湖湾花园,后知虎哥是公安的,这是酒后驾车呀)。
  
  林初晴知道身边的环境对她有些不妙,便寻求脱身。这时由不得你了,虎哥力大,硬是将初晴弄到4楼,而其他客人早见机溜了。
  
  进房后,虎哥将自己衣脱了个精光,正要非礼。初晴见情形不对,说:“哥哥,请你放我一马,我是不做这事的,我马上要结婚了,你行行好。”
  
  “我是派出所长,你装什么装,你能出去么。”初晴开门时,门被反锁了。
  
  “我求求你了,大哥。”
  
  “你能出去?”
  
  就这样僵持了七八分钟。初晴只好推开窗,翻到3楼廊道上,又被锁门了。
  
  难怪虎哥说走不了。初晴没法,只得翻走道窗往下跳。结果,将一个人砸了。那人正要生气,见人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响声很大,躺着一动不动,且伤得不轻,立即打了110与120。
  
  后初晴被送纯州市普济医院。
  
  现,初晴躺在初晴市二人民医院4楼重症监护室。
  
  胫脊骨、背脊骨与踝骨共8处骨折。
  
  医生说,如果明天早上见不到8万元的治疗费,这个21岁的疑似坐台小姐的晴晴,将成为一具植物人,终生不能站起、不能说话,活着跟死去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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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9 00: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一场密谋,让人心烦乱

  赵社长盯着我说:“冯晓亮同志,你跟我说实话,这个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是我。报业集团的顶头上司把我单独叫到他的办公室,说明这事情的性质有多严重,用脚趾头想想也想得清楚,我心里砰砰直跳。
  
  “我经常在网上看到你写的东西,也相信这不是你写的,这笔法根本不是你的。”赵社长分析道,“等下市政法委的朱逸民书记会过来,你一同到千玺去吃个饭。如实反映就好”。
  
  “如果不是你,打死都不要承认”。临出门赵社长意味深长地说。
  
  “千玺”紧挨着金鸡公园,旁边就是纯州电视台。周六周日,我喜欢带着小西、花姐她们爬山,登上公园山顶,浩淼的洞庭湖里千帆点点、渔歌互答。湖上风光尽收眼底。“麻哥,放风筝好好玩。如果天气好,我要做一只麻雀风筝,让它在湖上飘呀飘,你这只洞庭湖里的老麻雀就攥在我手心里了”。有一次花姐对我说,一脸坏坏的笑,这少妇可能盯上了我。
  
  “千玺”的666包厢里坐了六个人。赵汀州主席、秦主编右首。对面的客人没有见过。见我进来,赵社长招招手,吩咐我坐在他身边。介绍说这是我们电视台特稿部的记者冯小亮,网名麻雀。指了指我左手边眉眼很阔的客人说,这是市政法委的副书记朱逸民同志。又指了指秦主编傍边的年轻人,说这是朱书记的司机小高。
  
  赵社长和朱书记身边各坐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低了头在玩手机,赵社长手指了指想要介绍,又一时忘了名字,说了句“这两个美女”就没有了下文,回头向站在门口的服务员温和地说,客人到齐了,可以上菜了。
  
  小高起身从壁柜里拿出两瓶五粮液,开了一瓶。赵社长按住面前的酒杯说。“酒我就不喝了,高血压,喝点饮料。秦主编、冯小亮你俩陪好朱书记”。
  
  赵社长在电视里见过多次,被誉为纯州四大才子。活的赵社长只有一次在君山岛“秀雅山庄”举办电视台年会时我远远见过。他年轻时肯定一玉树临风的帅哥,现在仍保持着颀长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只是鬓间悄生了华发。他已经临近退休,不想本系统出任何一点叉子,如果不是朱逸民亲自顾问,也不存在他亲自把我叫到他办公室问话。我规规矩矩地坐着,心里暗暗思忖。
  
  纯州电视台隶属于纯州报业集团,在编的职工有两百多人。他们很少外出采访。有关系的报社领导另外承包一个栏目,聘请社会上的人发给特约记者证、采编证,为他们在外面拉广告跑业务。我是被花姐王芳给介绍进来的。王芳进做物业会计之前在报社做财务。没有国家新闻出版总署颁发的正式记者证而从事新闻采访报道创收,整个纯州地区媒体行业像我这样被圈内人称之为“野记”的人,有上千人之众。
  
  “冯小亮,你向领导们汇报一下,金湖湾小区坠楼一案你是怎么报道的?”主编异常愠怒。他从来不抻开笑脸的,平时话也极少。据说他老婆死了多年,至今仍沉浸在怀念老婆的悲戚中。我在下面单位跑来的稿子,交给秦主编审稿。除了审稿,他不大搭理我的。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一为单位创收的小业务员。
  
  “我还没有来得及报道这个案件呀。如果是我报道的,您开除我好了”,我一脸委屈。秦主编讲话直截了当,搞得我有点狼狈。
  
  秦主编跟朱逸民对望了一眼。朱逸民嘎嘎地笑起来,包间里回荡着他瓮瓮的笑声。“小冯,扯谎不带你这样的。你发了就发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这个案子还没有定性,侦破工作还在进行中。你把它发出来,我们公安的工作就很被动了,后果很严重。知不知道?”
  
  “真不是我发的。”我含冤无辜。
  
  “那是谁发的?你有跟派出所的小蔡说过你要报道?”
  
  “小蔡?”我想起来医院里我碰到那个麻诈我是鸡头的警察,原来是这小子告的状。小蔡算个毬!初晴还躺在床上呢,不处理初晴的医药费之前,我不闹到满城风雨尽人皆知不闹到这个阿虎身败名裂身陷囹圄身死国灭为天下笑,我还真不是个男人。我在心里暗暗赌咒发誓。
  
  “说我是说过,但我没有发帖。初晴是我的好朋友,这个事情派出所的虎所是有责任的,到现在他一分钱的医药费都没有出”。我一脸愤怒。我必须装得像,假装不知道朱书记跟阿虎是亲戚。
  
  “现在法医鉴定还没有出来,责任还没有划分,怎么处理是公安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只说那是谁发的?”朱逸民再一次紧问我。
  
  “我不知道”。我感到事情有些压头,先抵赖装糊涂不承认了,回头跟高哥岳哥商量了再说。今天的这个阵容、朱逸民的这个态度,说明了领导高度重视,也说明了我的手里有牌可打,我得留住底牌。我暗暗拿定了主意。
  
  “新闻从业八不准,你可知道?”赵社长缓缓看了一眼我,目光移过去盯在秦主编的脸上,像是冲他在说话。“涉及到民族矛盾、宗教事务、医患纠纷、群体事件、刑侦案件,没有报社主编总编社长统一签字,是不能乱发的。小冯既然不承认他发的,你们先调查核实了再说吧。”
  
  “小冯呀”。赵社长回过头来,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你以前的报道我看过,文笔不错。纯州地区这些临聘记者,你算是他们中间的佼佼者。我们单位需要你这样好文笔的人,好好干。单位每年都有考记者的名额,你今年上半年的创收完成得怎么样?只要完成了任务,我跟社里几个领导商量一下,今年给你一个机会。”
  
  赵社长这番话很对我的心思。我脑门顶上有点热血涌动,差点就想告诉他文章是根号二发表在纯州论坛上的。进入报社三年,我差的就是这一个本本,只要有了这一纸本本,纵横纯州地区我就无拘无碍,那时可真成了洞庭湖里的老麻雀了。我端起酒杯,从朱书记开始,围着桌子挨个敬了一杯酒。两个玩手机的女孩子站了起来,个头比我还高。
  
  敬酒到赵社长身边的时候,我俯下身,贴着他的耳边说:“谢谢老板栽培,我只听您的教导,买您的帐。绝不会辜负您对我的赏识的”。作为单位上的小角色,平时哪能这样近距离地跟他对话,难得他求我,我得好好把握这个红利,把这批货高价售卖给识主。这些人都是过河拆桥、转面忘恩的家伙。求你的时候你是爷,不求你的时候,你就成了他的孙子。
  
  朱逸民打了一个电话,之后说“赵社长,老赵。我可能听误会了。不是你们电视台的人发的,是在论坛上发的帖子。今天一天的点击率超过了8万人次,老板很生气。冯小亮,你确定这个帖子不是你发的?”
  
  赵社长和秦主编相互觑视了一眼,齐刷刷将目光转向了我。我一脸的悲愤莫名。
  
  “既然小冯说不是他发的,就不是他发的好了。今后这件事你不要参与。”赵社长打了一个圆场。“但如果是你小冯发的,你得主动去删除,这不是好玩的事。你知道了是谁发的,你找到他喊他来,我们一起协商,做他的工作,只要他肯删除这个帖子,他可以提要求,我们也可以满足他的。是不是嘛,朱书记。”朱逸民点头称是。
  
  “你可以告诉我也可以告诉朱书记。我的电话是。”赵社长和蔼中透着严厉,报了他和朱书记的手机号码。“你也可以发短信我们,我替你保密”。这只老狐狸已经看出来了这件事我知情。我心里盘算着,仰起脖子干了一大杯。
  
  人生是一场血泪的战斗。对于小角色来说,每一天都在拼杀;他面对的每一个人,平台都比他要高。要从比他地位高的人身上捞到好处,比跟老虎商量要扒下它的皮更不容易,你要时刻提防他的反噬。我手里的这一个筹码,随时可能砸了自己的脚。
  
  酒过三巡,不再讨论严肃的话题,大家的脸上泛起红潮。美女甲跟七月的天气似的,从暮云屯集的凝重下解放出来,一杯接一杯地劝朱书记喝酒,朱书记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大家都说朱书记真海量真豪爽真汉子,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美女乙佯装不胜酒力,倒在了赵社长的怀里。赵社长偷偷解开她背部乳罩的纽扣,环过她盈盈一握的蜂腰,亵衣下五爪金龙探海一般逡巡于她胸前的丘壑之间,赵社长半闭着眼睛,享受着一次次环球探险带来的高峰体念。美女乙仰起酡红的小脸儿望着眼前著名的纯州四大才子之一赵汀州,有如秋香看见了心仪已久的唐伯虎,眉眼间水波流转,万千风情脉脉不能言语。一会儿闪母娘娘真个儿敲窗几次,夏雨说来就来,檐阶下响起哗哗的流水声。窗外树影婆娑摇曳,灯光下只见杯盘狼藉、人人微醺。等到雨疏风骤我起身上了趟厕所的功夫,看见朱书记带着美女甲和司机小高正往外走,秦主编趴在吧台上结算单子。经过666包厢,从半掩的门缝里瞧见赵社长正抱着美女乙一顿狂啃。
  
  我带紧了房门,轻脚轻手地穿过走廊,门外“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浮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几个花瓣”。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努力想从庞德诗句的幻象中挣脱出来。
  
  我上了的士,掏出手机,拨通了刘天岳的电话,跟他讲今晚跟赵社长、朱逸民他们见面的情形。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阿虎强奸未遂逼人跳楼,这个人渣不仅不会出一分钱的医药费,还会逃脱法律的惩罚,上面有人保他。
  
  刘天岳听我把话说完,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麻雀你今天没有说出根号二发帖是对的,我已经从公安内部得到了阿虎从金玉缘到金湖湾这一段路的全部监控视频。视频中可以看到初晴下车之后,连站都站不稳,上楼梯的时候,初晴至少有两次软下来瘫倒在地上,阿虎和建材市场的猪脑壳一边一个把她架上楼的。阿虎的姨父市政法委朱逸民副书记,这个人河路宽广,纯州市四路里都有他的人,连君和建筑的业务他都有插手。这件事今后你直接跟高哥联系,他叫你停你就停,他叫你搞你就搞。总而言之一句话,如果朱逸民不花大价钱,阿虎死定了。
  
  高哥今晚在玛丽租的房子里住,玛丽住在文昌巷。这是一个两居室的房子,我进去的时候,只看到到高哥跟玛丽在一起,不知道根号二和允雪在里间。
  
  这一带旧城改造正在启动,到处是挖机、吊机、和满载着水泥来来回回的大卡车,整个城中村象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
  
  房子是带家电一起租下来的,押金高,租金倒便宜,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就玛丽一人住着。客厅里高哥和玛丽躺在沙发上看《爱的激荡》,见我来,玛丽调低了音量,听我和高哥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高哥从卧室里搬来一台手提,打开纯州论坛,看根号二写的帖子。
  
  纯州论坛上充斥了负面新闻。从这个坛子里看,整个纯州市成了罪恶的渊薮,到处弥漫了不公平。每一个帖子下面,都有人用马甲跟帖,抒发着对帖子所暴光的问题的不满情绪。根号二的帖子《惠州坐台女,今夜我为你哭泣》被斑竹飘红置顶,网上骂声一片,还有不少人以实名注册骂阿虎,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也有不少人注册了新马甲,细说阿虎如何勇斗歹徒、保一方平安、立功无数的,还有人贴上了庙前街派出所满满一墙的嘉奖。双方唇枪舌剑,点击率已经飙升到十二万人次。
  
  高哥拿出u盘插上,播放了一段视屏。可以看得见昏暗的灯光下,初晴被挟持上楼梯的情景。一个司机开了门,随即回到了驾驶室。猪脑壳从车上将初晴扛了下来,初晴好像全身没有了骨头似的、要坐到地上去,屁股已经接近地面了,一只卡通兔子的坤包斜挂在脖颈上。猪脑壳拉起初晴,对走在前面的阿虎说了一句什么。就看见阿虎的脸转过来,趄迾着往前走了两步,差点摔倒了。阿虎俯低身子,左肩架在初晴的右臂下,猪脑壳挎住初晴的左手,两人曳着初晴上了楼梯,也许是喝酒之后乏力,在上楼梯的过程中,有两次停下来喘气。上了二楼以后的画面就看不到了。
  
  “麻雀,这个视频眼镜往网上一传,阿虎这下就死定了。可你不要这么玩。朱副书记可以称得上是纯州王。他跺一跺脚,东茅岭两边房子上的瓦片都会往下掉。你听说过他一夜之间铲掉自家一幢别墅的传说吗?那可是真的!”
  
  我虽然在纯州电视台混了三年,深居简出的高层领导的轶事也有些耳闻,但这件传闻却是头一遭知晓。高哥不无嫉羡地讲了起来。
  
  前年冬月,省纪委得到群众匿名举报,说纯州市政法委副书记朱逸民在纯阳县操奎镇朱家坳的老家做了一幢别墅,占了当地十三亩良田,基脚下好了,房子也盖了两层。省里发函到纯州市,说明天会派专项调查组到现场查看。朱逸民很快获得了消息,打了几个电话。当晚就有人将房子拆掉、砖瓦卵石、钢筋水泥全部拖走了。调查组的人和省城来的几个记者驱车赶到朱家坳,只见田里都灌满了水,两个老农正吆喝着黄牛在犁田。记者们远远地拍了几张照片,就由市里的领导陪同回到了豪客居。第二天的报纸出来了,说是当地一个建材商朱新华在农田上违法建农家乐,在县委政府的高度重视下,朱老板的农家乐被拆除,朱老板本人已经报请市人民检察院批准予以刑拘。
  
  “你想哦,建一幢别墅的人该得有多大的本事?!一夜之间拆掉一幢别墅的人,又得有多大的胆气?!跟他玩,不十二万分的小心,就准备进号子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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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天地为丹青,風雲为笔墨,我们在有生之年共行!当年华老去,这里还有记忆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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