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十三年】归路

秋~~思

　　在老家，基本上家家堂屋的后墙正中，都会贴着由村里毛笔字写的好，德高望众的老人所书写的神位纸来供奉。四四方方的红纸正中，黑色的墨汁庄重的写作“天地国亲師位”。

　　在神位纸正下方摆上香案，逢重要日子总会烧钱纸烧香供奉，一年四季，瓜果不断。

　　“【管子.权修】曰: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孩子小时候又如树苗，幸遇良师，会助益一生。

　　小学六年，我何其有幸的拜在靳老师门下。那年代，乡村教学资源匮乏，十里八村有学识之人少之又少。教室也似古代私塾，在靳老师家堂屋里授课。依稀还记得母亲领着我，送到老师家门口，交了1元书学费后，把我从身后送到老师面前，对老师说“孩子以后麻烦您了，不听话该怎样就怎样”，老师记好名字，抬头对母亲说“放心”之类的话。母亲便安心的转身回家忙去了。

　　小学毕业距今已快二十载，我有时候都奇怪自己怎么那么好的记性。那六年发生的好些事还历历在目。至今还记得那堂屋前后墙只用木板随意地钉着，夏天还好，风从前墙吹进来，带着石榴花的清香，带着蝉鸣的声音，在身上轻轻拂过，从后墙溜出去，只留下身心舒畅的感觉。但一到冬日，风从缝隙窜入，人就会冷得浑身发抖。一下课，大家都蜂拥而出，三五成群，呼啦地钻进左邻右舍的家里霸占煤炉，曾有同学怕冷，把人家炉子上的砖头偷放入书包取暖，引得邻人到教室去寻，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却哭笑不得！

　　那时候没电，靳老师不光教我们语文，数学，还教历史，音乐，一个人改60人的各种作业，常常忙到深夜，煤油灯熏眼睛，实在熬不住，只能在天刚蒙蒙亮时去外面僻静地方备课。有一次没注意，树枝弄到眼睛，红了许久。

　　年少时书少，环境相对封闭，所以老师偶尔课闲时间给我们讲太阳初升，天安门广场升国旗的庄严肃穆，向国旗敬礼的人们如何心情激荡时，引得我无限神往。讲【林海雪原】，说到杨子荣如何智斗座山雕时的眉飞色舞，学土匪黑话时的维妙维肖，土匪丧心病狂时气愤难挡，都让我身临其境般的感同身受。后来买了此书，读了几遍，总觉得还是老师讲的好！

　　前几日回家看望母亲。向母亲打听老师近况，母亲也说不清楚，只听说老师之前去省城了，已许久没看到。没能见老师一面，我淡淡遗憾着。

　　却不想，在母亲那逗留许久，不得不启程途中，惊喜的遇到了老师。老师已两鬓双白，拄着手扙，我恭敬问及老师近况，老师淡淡笑着说“一切安好，只是眼花的厉害，已不大能看书。”语气中颇多遗憾。

　　小时候不知老师辛苦，总不用功，在课桌下玩捡子，看武侠书，被老师没收后，心里又委屈又抱怨！

　　一晃眼，老师已步履蹒跚。现如今，当老师带着回忆问我“你以前语文那么好，作文一直写得不错，可是从事教职方面工作？”时，我内心只有惭愧。

　　在老师询问的眼光中，我不得不羞愧的回答说:“老师，还记得你说过，‘为人师者，当尽心教育，免误人子弟’。又自嘲的说过，‘是牛，就变牛，不是牛，就别误人家春’！你那时日日备课，基本啥都懂！尚且如此自谦，我即没有老师百分之一的才学，也没有老师百分之一努力，怎敢误人子弟！”

　　自己虽喜欢文字，但有时候连自己的心情与体悟都词穷的难以述说，何况教人！

　　老师没有再追问我的生活，只问我可还会看书，在我默然的点头后，老师说喜欢就好，看书只关乎自身的修行，与旁的无关。

　　毕竟天冷，老师不宜久站，只得向老师辞行。临行忍不住问老师，【在省城不好吗？】老师挥挥手，望着远处说:人老了，求个叶落归根！

　　路旁枯枝横瘦，黄叶所剩无几，孤零零的挂在枝头。风吹过，寒意渗骨，叶子荡荡悠悠，终从树上飘落扑向大地。而我亦走入归途……